绫罗缠绕的须平公主,是大汉送给匈奴的祭品。大汉的皇帝和朝臣们献上上好的绵絮锦缯酒米食物,连同花样年华的女子,换取与匈奴暂时的和平。而我,并不比他们高尚多少,但在此时此刻,我还是祝福你今后一生多平顺,少苦难,长寿考,莫思乡。
少回望些故乡啊,草原多牛羊健儿,也未必不能成为抚慰你的力量来源。
我知道自己的语言很虚弱,但我还是祝福你在坎坷的前程上,平顺一点,再平顺一点!
长街之上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声响,张嫣愕然抬头,见一只圆橙橙的橘子从长街中心一路滚到路边,和亲使刘敬手按额头从马上抬起头来,望着街旁食肆二楼大开的窗户,目露森然之色,喝道,“何人大胆,胆敢扰乱和亲队伍?”
过了一会儿人,一个蓝衣男子从窗中探出来,笑着拱手道,“哎哟,刘大人,我刚刚在这儿看热闹,结果手中的橘子一个没拿住,就滚下去了,实在是对不住哈……”
“刘大人,”北军校尉周定面色微变,驱马来到刘敬身边,悄声道,“这人似乎是吕氏族人吕呈,此人生性惫懒,在长安城内素来横行,曾经犯在北军手上多次。看在吕皇后面上,最后都是无罪释放。大人此番既是无恙,你看……”
刘敬的剑眉皱了皱,他生性正直,最是看不惯吕呈这般纨绔子弟,只是此次奉命护送须平公主和亲,一路不宜生事,再加上不欲与吕氏冲突,勉强忍了气,挥手道,“继续前行。”
二楼上,吕呈瞧着刘敬退让,愈发嚣张起来,口中惊叫道,“哎哟,刘大人让让让让,我手上稳不住啦。”将手中食盘光明正大朝着刘敬狠狠掷出。
刘敬瞧见半空之中一团漆黑的物件朝着自己面门袭来,心中一惊,一提马缰,骏马长嘶一声,让到一旁,食盘擦过马身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汤汤水水溅出来,沾染在刘敬半幅衣裾之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饶是刘敬涵养不错,当众受如此侮辱,亦怒极攻心,抬头望着笑的无比猖獗的吕呈,面上露出杀气。
张嫣收起了羽扇,蹙起一双秀气的蛾眉。
她虽然对刘敬逼迫鲁元和亲愤恨非常,但平心而论,此人算得一个良臣,提出此议也是一心从大汉利益出发。鲁元公主已然不必和亲,皇帝心中自问对的住鲁元公主和吕氏,反而对提出此议的刘敬心怀愧疚,若此时得知吕氏族人的猖狂。只怕更会对吕氏一族不满。
她心念电转,已经是拿定主意,便越众而出。
“小郎,”身后传来解忧的惊呼,“你要去哪儿?”
张嫣如同充耳不闻,走到刘敬面前,递给刘敬一张鲛绡帕,道,“擦一擦吧。”
清幽的芬芳透入刘敬嗅觉之中,刘敬微微一怔,低下头,看见一条长寿绣如意纹鲛绡帕子,以及帕子后眉目歆秀的脸,诧然道,“是你。”
吕呈见有人竟然敢砸自己的场子,顿时大怒,大声骂道,“找死,哪个小兔崽子敢……”被身后人死命拉住,说了几句话,面色忽然大变,嘟囔了几句,缩了回去再不吱声。
长街之上,年轻的须平公主正从宫车中打起帘子,好奇的看过来,目光澄澈而不带恶意。
张嫣歪着脑袋,觑见了须平公主明净如黑莲的容颜,笑道,“大人,须平公主已经在车中等了很久了,若再在这儿耽搁,未免折损了公主的面子。”
刘敬微微沉默,他本就身材高大,如今又坐在马背之上,更是居高临下,但面对着这个身高不盈五尺的女童,竟自觉自己中心羞愧,直不起腰来,接过张嫣手中的鲛帕,拭了拭衣裾,将帕子掖入袖中,在马上左手压右手,俱拢入袖中,举至齐额,鞠了一个深躬,在齐腰处停了一会儿,复又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竟是对着张嫣行了一个极敬重的揖礼,垂眸惭道,“敬惭颜,不敢对张娘子,就此告辞!”
回头扬声吩咐一声,“走了”。
和亲车队迤逦前行,夹着须平长公主的车驾很快往前去了!
“小郎君,”解忧从后面跟上前来,好奇在张嫣身边问道,“这个刘大人干嘛对你行这么恭敬的大礼啊?”
“我也不知道呀,”张嫣道,“莫非是因为他的胡乱提议害的我阿娘险些自尽,心里内疚了?”
和亲队伍一路出云中,走过匈奴水草丰盛的草原,于汉九年夏五月二十日抵达匈奴龙城。
“公主,”刘敬驱马走车旁,禀道,“到了。”
刘丹汝纤细的手一抖,宫车帘子落下来,遮住了她柔美的容颜,面上一片死灰。
“公主,”饶是刘敬心如铁石,见到这般情景也微微恻然,竭力安慰道,“你是大汉册封的公主,凭这个在匈奴,除了冒顿单于,不会有人敢冲撞你。”
良久,帘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回答,“是么?”声音如黄莺鸟儿歌唱一样动听,却也同时有着黄莺鸟儿一般的脆弱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