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嫣然,”罗蜜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张嫣然从梦中惊醒。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罗蜜的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明朗,笑着道,“还不快起来了!”
张嫣然从**上探出头,“罗蜜,”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就起来。”
透亮的阳光从窗子中晒进来,年轻的少女刚刚从**上坐起来,头发蓬松,杏眼带着淡淡水润,桃腮泛红,青春年华特地赋有的大片雪白润泽的肌肤露在外面,带着一种慵懒的诱人风情,
“罗蜜,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哦,什么梦?”
“一个……”张嫣然顿了顿,“非常奇怪的梦!”
罗蜜调笑道,“哎呀,嫣然,你不会把昨天算命的说的话当真了吧?”
“怎么会?”张嫣然从**上跳下来,嗤笑着,“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她捧着漱口杯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干净敞亮,一大块明亮的玻璃镜置在洗漱台前,张嫣然握着牙刷,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眉目清艳的女孩杏目水漾,有着一种逼人的青春亮丽。
她微微蹙了蹙眉。
可是……刚刚那一场梦实在是太真实了,梦中那个凤凰一样骄傲的赭衣女子神情那么清晰,清晰的仿佛自己能伸手摸住她的眉头,感受到她心中一刹那的悲愤之情。
戚懿。
她想着梦中的名字。
这个名字念起来倒是满耳熟的。
高台建筑在秦汉时代流行,莫非,梦中那位戚姓的绿衣女子竟是史上赫赫有名的戚夫人?那末,坐在上座的玄衣长冠男子便是从**当上皇帝的汉高祖刘邦,而另一个赭色凤纹深衣的妇人竟是女主称制心狠手辣的吕后不成?
哎呀呀,张嫣然啼笑皆非的甩了甩头,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甩到脑后去。
张嫣然,你的确是想太多了!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荒诞不经、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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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然踏着拖鞋,从冰箱中取了一罐橙汁,拉开拉罐,仰起头喝了一口。
身后的厨房中传来哔哔啵啵的炒菜声,系着围裙的张莞尔探出头来,“我们家的小公主晚上想吃什么呀?”
张嫣然回头大声道,“当然是栗子红烧鸡!”
“好,”张莞尔笑着应了,“就做栗子红烧鸡。”
他将板栗下到锅中,煮了一会儿捞起来,下了鸡块,盖了锅盖用小火焖煮。
将喝完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张嫣然蹭进了厨房,从背后抱住哥哥的腰,踮起脚在莞尔的侧颊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系着围裙的张莞尔伸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笑着道,“怎么零花钱不够了?”
“哪有的事?”张嫣然嚷起来,“这不是,你出差这么久才回来,我想你了么!”
她和张莞尔相依为命长大,父母因为空难去世之后,亲戚朋友抢着抚养二人,只为了争夺父母留下来的高额保险金,十二岁的张莞尔站了出来,一举承担了照顾自己和妹妹的责任,自此之后,又当爸爸又当妈妈的,把嫣然带着长大,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
锅铲利索的翻炒着栗子鸡块,发出一阵沁人的香味,张莞尔盛了盘,回头看着妹妹,摇摇头慨叹,“这般大小姐脾性,以后可有谁敢把你娶回家呀?”
“哥哥你太小看我了,”张嫣然不服气,“凭本大小姐的美貌,追我的,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班呢!”她扬高了下巴,那些小男生有什么意思,我要找呀,就要找个像哥哥一样成熟体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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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汉宫庑殿顶檐角飞翘,犹如雄鹰展翅欲要飞上云霄。披甲的郎卫执着锃亮的铁戟立于石阶两侧,静默的守卫着汉宫威严。
张嫣然如梦魇一般的走进了这座庄重古朴的汉宫,颦起眉毛,
怎么回事,自己竟在多日后回到家中的时候,又做起了和之前宿舍中相同的一个梦?
舞女们拢起水袖步履轻巧杂乱的退出殿去,大殿华美而空阔,戚夫人轻柔带雨的娇诉声响起,
“……就算妾有什么不是,皇后也可以斥责臣妾,何必掌掴于妾?”
吕后挺直背脊,也挺起自己仅剩的骄傲脊骨,瞧着戚夫人冷笑,“你刚刚辱我老妇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戚懿!”
高帝刘邦大怒,“啪”的一声掼碎案上青玉卮,拍案而起,“吕雉,不要以为朕不敢废了你这个皇后?”
青玉卮在殿中哗啦一声摔的粉碎,吕后站在华美空旷的大殿上,坚毅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缝,目光空茫。
汉高帝刘邦、吕后和戚夫人的故事,千载之后,后世的中国人都曾经听说过。
吕后在刘邦贫寒之际嫁入刘家,为刘邦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刘邦登上帝位之后,却**爱**姬戚夫人和幼子如意,戚夫人希望如意继承帝位,在刘邦耳边屡进吕后和太子的坏话,高帝便真的生出了易储之心,只是后来因着朝臣不同意,没有成功。刘邦驾崩之后,太子刘盈继位,是为汉惠帝,已经成为皇太后的吕后恨毒了戚夫人,将其斩去四肢,做成人彘,虐待至死。
两千年后,张嫣然午夜梦回,看到了汉宫中的这一幕,忍不住骂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新厌旧!”
“你是谁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吃惊响起。
张嫣然也吃了一惊,忍不住左右张望,“你又是谁?”
华美的大夏殿空寂一片,绛色的帷幕从梁枋间飘垂而下,殿中宫人早就在帝后争执之初便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整座大殿除了吕后、刘邦、戚夫人三人外,再无旁人身影。
“我是阿嫣,”小女孩的声音童稚而甜美,仿佛响在自己的耳边,“你呢?”
“……我是嫣然。”
张嫣然低下头去,看见鹅黄锦绣襦衣上精美的织文,腰间垂下丝绦,长长的撒花石榴裙六幅堪堪遮住雀头履的鞋翘,这幅身躯娇小玲珑,举起的双手丰美而雪白,堪堪五六岁孩童大小。
——女孩的声音竟是从自己的身上发出。
不,应该换句话说,她此时借住在阿嫣的身体里,用着阿嫣的视线来看殿中的场景。
在这场梦中,她和阿嫣,本就是一个人。
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一直没有发觉阿嫣的存在,
毕竟,在正常的情况下,谁需要去发现自己呢?
她问道,“阿嫣,你不怕我么?”
“怕?”阿嫣偏着头想了想,道,“我不怕,我可是鸣雌亭侯许负预言过‘命格贵重’的赵国翁主,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的。”
“鸣雌亭侯?”
“是啊,”阿嫣解释道,“鸣雌亭侯是大汉有名的女侯,她的相术极高明,连皇帝阿公和阿婆都十分敬服的!”
“可是,”阿嫣想起了心中的伤心事,忍不住呜呜哭起来,“既然阿嫣‘命格贵重’,为什么阿翁会出事呢?他们说阿翁谋逆,将阿翁押解进京。可是我知道的,阿翁很爱阿娘和我,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谋反的!”
嫣然“看”着小小的阿嫣,目光中透出一丝怜悯之意。
她猜到了阿嫣是史上哪一位人物了!
她是鲁元公主与赵王张敖之女,惠帝刘盈的皇后张嫣。
高帝刘邦驾崩后,太子刘盈继位。吕后为其择鲁元公主之女张嫣为皇后,便是日后史上所称的孝惠张皇后。
鲁元公主是惠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算起来,是张嫣的嫡亲舅舅。吕后一手导了这一出外甥女嫁给舅父的闹剧,也为张皇后一生的悲剧埋下了征兆。
张嫣在十二岁的年纪嫁进未央宫,嫁给自己的舅舅惠帝刘盈之时,尚懵懂不知世事。惠帝在位七年而崩,彼时刚刚满了十六岁的张嫣方长成绮年玉貌的少女,她的丈夫便永远离开了人世。
她的养子刘恭继位,是为前少帝,她也因此坐上了年轻的大汉皇太后宝座。
数年之后,前少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誓言要杀她报仇,吕后囚杀了前少帝,另立惠帝长子刘弘为帝,是为后少帝。吕后身死后,绛侯周勃和丞相陈平带领大汉朝臣驱逐诸吕,迎代王刘恒入朝,即为日后的汉文帝。后少帝及惠帝其余子嗣俱以“非惠帝亲子”的罪名被诛杀于官邸,而惠帝留下了遗孀甥女皇后张嫣也被迁居北宫,艰难度日,在北宫中度过了一段寂寞生涯后,在孤独中死去,死时年仅三十六岁。死后,宫人们为她收敛尸身,惊异的发现,曾为惠帝皇后四年的她,竟然还是一位处子!
张嫣一生品性贵重,在未央宫之时,曾在吕后手中救下了多位大汉朝臣的性命。日后她落难之时,大汉满朝文武群臣,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上一句话。
“命格贵重”么?
如果成为大汉皇后便是命贵的话,这也算是命格贵重吧?
但这样的命格贵重,谁又会想要呢?
嫣然低头落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