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清凉,寂寥无人,褚念卿独自在寝宫里捣鼓出五六个小包裹来,最后用桌上那块顺胜红色的桌布将这小包裹都包在一起、扛在肩上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没叫褚皇知道,没让诸位皇兄或庶母知道,甚至连自己的宫人也没有告诉,褚念卿一个人一副简朴到像宫女的打扮,提着些许行囊便趁人不备钻进倚华宫褚思昀的寝宫。
此时的寝宫是只有御医能守着的,寻常的下人根本不敢近身,生怕招惹祸端,这对褚念卿更是有利——御医之首傅荼苏不会拦她,还会叫所有的御医都给她让路,还会确保在明日外人来之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明日众人再来看顾褚思昀时看到褚念卿这副照顾兄长的样子得有多感动?再加上褚思昀先前那些欺负褚念卿的事,任谁见了如今这场面不得夸褚念卿一句“以德报怨”?
不过外人如何说,褚念卿并不在意,她最在意的只是六皇兄的信任,只要褚思南相信了,昶王一派没有要害褚思昀的意思,那么旁人无论再有多怀疑就都无从置喙,褚念卿才能为阿兄捡一条重生的路。
想过所有的坏结果后,褚念卿恐吓自己,不管明日或以后多少日再受多少羞辱多少委屈都决不能离开褚思昀,一定要让他偏向自己这边,铁打的心都必须给他融化!否则自己和阿兄就只能像自己方才想到的那般万劫不复,这一次,绝对不能输!
褚念卿抬眼望了望自己险阻且漫长的路。
半死不活的褚思昀,把他救活真是比登天还难,可却还非得登天一回了。
褚思昀所躺着的红木榻正朝南,榻边的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枕边有一扇极大的纸窗,窗沿上时雕刻精细的如意云纹,褚念卿还记得她小时候偷偷溜进褚思昀的寝殿玩耍时十分羡慕那扇纸窗,因为那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银湖,风景好极了,只是这时看见,褚念卿却流露不出半分欣喜了,她赶忙上去用小包裹里带来的棉花把纸窗缝隙封死,不敢让一点恶风吹在此刻重病的褚思昀身上。
低头向下看,头回见褚思昀这般安静。
他躺在榻上,上头盖着一床水红色镶金线绣蛟龙的厚被,如此鲜艳的颜色,更显得褚思昀此刻脸色蜡黄,活像老了十岁似的,褚思昀是郭贵嫔生的,郭贵嫔的美貌不必多说,简直是照着西施貂蝉长的,而她的儿子自然容貌上不会差,可如今褚思昀着实与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相差太多,真是伤的够重,不过现在看见的都是好多了,想想才晚间时言云隐说过的脸色苍白如纸,活像死人那才叫可怕,褚念卿见着如今的蜡黄样子已然是很庆幸了。
褚念卿壮着胆子伸一只手从褚思昀的被子下头伸进去抹了一把,被子里空了一处,他的腿果真是断了,被子里摸进去,褚念卿只能摸到他的膝盖往上,小腿已经不在了,作为皇子,褚思昀这辈子算是废了。
伸出手去,褚念卿长长吐了两口气,却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开心。
恍惚间一看,褚思昀竟还穿着立领的衣裳,而非松快些的寝衣,登时便怀疑照顾的下人到底想不想让褚思昀活?受了伤怎还能穿这样不舒坦的衣裳?直到自己动手给褚思昀换衣服了,褚念卿才知道下人们究竟为何这般“不慎”。
准确来说不是不慎,而是褚思昀的伤口早和衣裳连在一起了,一动衣裳,连带着伤口都要被撕起来,褚念卿赶紧停手,不敢再动,片刻的思量,最终还是一手用两个指头,轻飘飘的上前去将褚思昀的领子稍解了解,剩下的地方褚念卿左思右想,最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剪刀,先一手轻轻的摸进褚思昀的衣裳里看哪里不堵着便是哪里没有伤口,下一步便是拿剪刀把这一块的衣裳剪掉,把所有这些剪下来之后,褚念卿额头上早已遍布汗珠,不敢多歇一刻,褚念卿连忙把被子给褚思昀掖好,就算是窗口传不进来风,褚念卿也怕自己行动造成的丝丝凉意侵染了褚思昀。
做完这一切,褚念卿才稍稍松快些,倚在榻边,没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明日可有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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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冲破雾气,许多天来可算是迎来第一缕耀人的阳光,或许是在鼓励褚念卿赶紧为她和阿兄的生命奋斗吧,阳光洒落银湖,透过纸窗,明晃晃的照进迟云阁,晃在褚念卿的眼上,登时便将褚念卿照醒了。
褚念卿打了个激灵,好似做了噩梦,醒来便是一阵的大喘气,只是还未松懈几分,榻上传来的几句“蚊子哼哼”便带走她的思绪。
“水……”
重伤者刚醒来的标准话语,褚念卿早有准备,连忙从阁中最中央的红木桌上取过昨儿个夜里凉下的滚水,如今品一口已是温温的,褚念卿连忙拿小杯盛了递到褚思昀嘴边。
“阿兄慢点儿喝,慢点儿……”
褚念卿一点一点给褚思昀喂着,褚思昀没有力气,连咽水的力气也没有,便只能这么喂,一边喂着,褚念卿还得空出一只手来取手帕给褚思昀擦去嘴角溢出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