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旨意却是让众多帝党中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就是后党之人夺了兵权,现在又让另外一个后党之人把兵权拿回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赵良庚已经有了些明悟。
如果说这道旨意是出自儒门之人出手,那么儒门之人的态度就让人玩味了,他们似乎不想把事态扩大,更不想让两党就此开战。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唐王夺取兵权之举也暗藏玄机?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唐王夺取兵权之举的背后有什么猫腻,可他又凭什么从唐王手中夺回兵权?难道就凭这道圣旨?莫不是儒门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正当赵良庚心思几转的时候,梅盛林已经合起了手中圣旨,仍旧是双手托举,说道“赵阁老,领旨吧。”
赵良庚回过神来,双手接过圣旨,口中道“臣,领旨。”
领旨之后,众官员纷纷起身。梅盛林道“平叛一事,就有劳阁老了。”
赵良庚沉声道“若真如方才所说,唐王夺了五城兵马司的兵权,我这一去,恐怕是一去不返。”
户部尚书不阴不阳道“不是还有青鸾卫都督府么。”
赵良庚冷冷道“对方既然打五城兵马司的主意,难道会放过青鸾卫都督府吗?”
户部尚书故作恍然道“是了,青鸾卫都督府本就听令唐王,何必去夺!”
赵良庚不欲与他继续口舌之争,一挥大袖,往大堂外走去。
前朝有休沐制度,一个官员每年假期长达一百二十天,到了本朝,虽然废除了如此长的假期,但仍旧可以五天一休沐。今天刚好是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休沐的日子,所以才被人抓住机会攻打府邸,不得不避到官衙之中。
事实上,这一日,半数堂官都在休沐,也让整个朝廷的反应异常迟钝。
……
谢雉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哪怕是当年的帝京之变,她也是安稳不动,身旁有地师徐无鬼,等待着李道虚和张静修这两位长生地仙入宫。
可今日,她却被李玄都逼迫得一逃再逃。
李玄都就像猫戏老鼠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急于取谢雉性命,正如李玄都自己所说,他不打算亲手杀了谢雉,而是要将她明正典刑,昭示天下。
这让谢雉如何不恼怒?可恼怒又有何用?在恼怒之后,渐而涌上心头的就是绝望了。
谢雉在杨吕的护送下,离开司礼监,往宫外逃去。
出午门之后,继续往南而行,便是承天门,往东是太庙,往西是社稷坛。
谢雉没有出承天门,而是往社稷坛而去。
很快,再无束缚限制的李玄都凭空出现在午门外、承天门内的巨大广场上,环顾四周,清晰“看”到了谢雉的足迹,一直通向社稷坛。
社稷坛始建于太宗年间,与太庙相对,分别位于承天门的一左一右,对应“左祖右社”的说法,除去社稷坛之外,还有拜殿、戟门、神库、神厨、宰牲亭等。社稷坛分为太社坛、太稷坛,供奉社神和稷神。社神即是土地神,稷神即是五谷神。
李玄都走入社稷坛。
天为阳向南,地为阴向北,社为土地,属阴,所以坛内建筑均以南为上。最北为戟门,也是主门。
此时门前并无守卫,李玄都过戟门、拜殿,拜殿之南即是太社坛。
太社坛为白玉砌成的方形三层平台,四出陛,各三级。坛上层铺五色土中黄、东青、南红、西白、北黑,象征五行五方,五色土皆是各地进贡而来,表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坛中央有一方形石柱,名“江山石”,象征江山永固。
李玄都来到太社坛前,没有登坛,而是抬头望向江山石,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江山永固,当真能江山永固吗?”
说罢,李玄都抬手虚压一下。
原本只是半埋于土中的江山石受到莫大压力,轰然下沉,变为整个埋入土中。
同时也显露出站在江山石后的身影。
白发白须白袍,与黑发黑袍的李玄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是谢雉,而是李道虚。
李道虚负手而立,俯视着李玄都。
李玄都对于师父出现在此地并不意外,仰头望去。
师徒二人,一者在坛上,一者在坛下,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李玄都收回视线,主动行礼道“见过师父。”
“紫府。”李道虚道,“我等你多时了。”
李玄都道“方才师父立于江山石后等我,是为江山之后,莫不是寓意师父这些年来一直藏身于朝廷幕后暗操局势,如此一个江山之后?”
李道虚古井无波,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玄都直起身子“的确是没什么意义了,无论是还是不是,弟子今日都要拨乱反正,改天换日。”
也许是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如此豪言壮语,李道虚有了片刻无关紧要的出神。
张静修、徐无鬼,再加上一个龙老人,都是老家伙了,被岁月消磨了意气,无论如何想、如何做,都不会去说。
宋政和澹台云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而秦清是个内敛之人。
唯有自己这位弟子会如此想、如此做、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