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载元出身宗室,备受太后谢雉和晋王的信任,当年在帝京之变中自是站在李玄都的对立面,此时主动登门,用意不明,见李玄都没有预料中的疾言厉色,眼底掠过一抹晦暗之色,又道“小李先生太过自谦了,齐州的秦部堂可是对小李先生赞不绝口。”
李玄都道“是秦部堂谬赞了。”
徐载元见李玄都半点不急,虽然年轻,但却是老江湖的做派,若是自己不切入正题,只怕他能与自己绕上半天的圈子,只好说道“对了,说到秦部堂,我听闻老李先生已经同意了小李先生与秦大小姐的婚事,小李先生这次前往辽东,便是要与秦大小姐完婚,不知可有此事?”
李玄都轻咳一声“完婚之事……还言之尚早,此去只是拜见秦宗主,姑且算是……定亲。”
徐载元笑道“那也相差不多。小李先生与秦大小姐是天作之合,也是李家和秦家的大喜事,虽然徐某因为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无法上门去讨一杯喜酒,但道贺还是要用的。”
话音落下,侍立在一旁的随从抱着一只做工精致的盒子上前,交到徐载元的手中。
徐载元打开盒子,只见其中放了一对雕工精细的紫色鸳鸯,大约有眼珠大小,栩栩如生。徐载元笑道“这对鸳鸯,是以翡翠为材质。我们大魏不产翡翠,只有海外婆娑州才有产出,而翡翠又根据质地不同,分成不同品相。最为上品的翡翠,几乎如透明一般,十分罕见,根据颜色不同,又被叫作‘帝王绿’、‘血玉红’、‘紫眼睛’,几十年难得一见,这对翡翠鸳鸯便是用‘紫眼睛’原石雕刻而成,得来殊为不易。”
李玄都不是视钱财为粪土之人,骤然见得此等重宝,也是眼皮微微一跳,道“此等重宝,不知花费几何?”
徐载元道“不多不多,徐某与婆娑州的商人有些交情,所以只是花了一万太平钱。”
一万太平钱便是三十万两银子,不可谓不多,李玄都做了太平宗的代宗主之后,一年例银也就这个数目。李玄都正色道“如此贵重礼物,万不敢受。”
徐载元笑道“世人皆知太平宗豪富,就拿这座太平客栈来说,怎么也能值个数万两银子,而像这样的太平客栈,太平宗不知有多少。小李先生贵为太平宗宗主,说是富贾天下也不为过,休说是区区一万太平钱,便是十万太平钱也不放在眼中。小李先生这是嫌弃礼薄了。”
李玄都道“徐部堂此言差矣,我只是太平宗代宗主,代为执掌太平宗,太平宗并非我的私产。”
徐载元对于李玄都的话语全然不信,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个小小的知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太平宗的宗主?所以他只当是李玄都推让之词,也不反驳,语气诚恳地说道“无论厚薄,都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望小李先生不要嫌弃。”
李玄都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开始思索徐载元此举的用意,是如玄真大长公主那般早留退路,还是想要借着此事试探什么?
徐载元也不着急催促,只是将盒子重新盖起,放到桌上。
过了片刻,李玄都缓缓开口道“徐部堂,你我不过初相识,就奉上如此重礼,实在是……”
“小李先生这是哪里话。”不等李玄都把话说完,徐载元已经是开口打断“虽然我与小李先生是初相识,但我与秦部堂同朝为官,与大李先生、陆都督也是有交情的,于情于理都该送上一份贺礼。再者说了,这份贺礼也不仅仅是送给小李先生的,也是送给秦大小姐的,小李先生若要拒绝,也要先问过秦大小姐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玄都便也不再拒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也代秦大小姐谢过徐部堂的美意。”
接下来便是无关紧要的闲谈,两人说起了地方官军,徐载元对于地方官军极为不满,说这些地方官军根本不堪一战,深谙“风林火山”之妙义,临阵倒戈其疾如风,行军转进其徐如林,烧杀抢夺劫掠如火,驰援友军不动如山。又对赵政麾下的辽东铁骑大加赞赏,甚至还拿出了当年用来形容金帐汗国铁浮屠的赞誉,满万不可敌!
李玄都听多说少,终于是听出了些许意味,这位徐部堂心知肚明,若是辽东铁骑南下入关,整个燕州恐怕是阻挡不了一时片刻。那么这次送礼,就很值得玩味了,是想早留退路吗?
小半个时辰之后,徐载元起身告辞,李玄都自然要起身相送,不但送出花厅,而且还送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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