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之畔的长堤上,宫官与宁忆并肩而立,夜色下的湖面并不平静,波涛起伏,不断拍打在堤坝上,卷起千层白浪,水汽弥漫开来,带出湖水的味道。
“我是什么时候与牝女宗有了关系的?”宁忆忽然开口问道。
宫官怔了一下,回答道“宁先生正式成为牝女宗的客卿,是在天宝二年,若是从西北夺刀算起,那应该是天宝元年的时候,如今已是天宝七载,屈指算来已经有七年之久。”
宁忆摇头道“不是天宝元年,而是武德元年,那一年,我与婉夕相识,从那一天起,我便与牝女宗有了关系。”
林婉夕,牝女宗弟子,也是让宁忆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之人。
听到这个名字,宫官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文道“林师姐……她还是没活过来吗?”
宁忆轻声道“活了。”
宫官的神情微变。
宁忆叹息一声“不过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神智如婴孩,除了那副皮囊,与当年的婉夕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宫官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宁忆说道“我将她留在了海外的一座孤岛上,然后我孤身一人返回中原,履行承诺。虽然已是无可挽回,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她的过去是怎样的。”
宫官问道“林师姐没有提起过吗?”
宁忆摇头道“她没有说,我便没有问。”
宫官犹豫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正道弟子多是出身名门,如颜飞卿、苏云媗、玉清宁、萧时雨等人,都是世家出身,更不用提世代相传的张家和沈家,而我们十宗中人,则是各种出身都有。仅就牝女宗弟子而言,有官家小姐,也有不入流的戏子娼妓,而且牝女宗也不像正道那样主动收徒,而是要自己登门拜师的。拜师的那段路,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很长,也很苦,好像以后再没有走过那么长、那么苦的路。”
宁忆问道“你与她是一起拜师的?”
宫官叹息道“当时我们二十个人一起前往牝女宗,要穿越一片草原和一片戈壁,白天很热,晚上很冷,缺水,缺吃的,有时候还会遇到狼群。尤其是晚上,几十上百双绿油油的眼睛,犹如鬼火一般飘荡着,它们会人立起来,从后面把前爪搭在人的肩膀上,当人回头的瞬间,便一口咬断脖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群野狼不算什么,抬手也就杀了,可是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简直是噩梦。好在,呵,好在一路上还有许多负责护送我们的牝女宗男弟子。”
说到这儿,宫官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讽“我们二十个女子,在路上死了八人,安然无恙的三人,剩下的十人都被这些人糟蹋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牝女宗筛选弟子的手段,最不济的就任其自生自灭,死在戈壁草原上;资质中等的就破了她们的身子,让她们以后心安理得地用自己的身子去拿捏男人,只有资质最好的才能保住清白,当然,也不是为了守身如玉,而是可以卖个高价。”
宁忆问道“那十个女子是被强迫的吗?”
宫官摇头道“如果是强迫,便不能让这些女子在日后心安理得地献出自己的身子。所以这里面是有手段的。戈壁草原,那么长的路,女子体弱,走不动了,又不想死在这里,怎么办?只能让这些身体强壮的男子带着她们走,可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在那种情况下,女子反而要主动讨好那些男子,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有些女子就被带走了,去干了什么,大家都知道。还有,每个人的水和食物都有定量,仅仅可以保证不死而已,缺水的时候,缺吃的时候,扛不住了,想要吃的,想要水,就要拿身子换,不强求,全凭自愿。”
宁忆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宫姑娘便是守住了清白的三人之一。”
宫官苦笑一声“一则当时我还小,心思较为单纯,没那么多杂念。二则我也的确比其他人要强上一些。其实我也有许多次都坚持不住了,那时候我就想着,大不了一死而已,等到熬过最难受的那段时间之后,整个人渐渐麻木了,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饿,更不觉得累,就是赶路而已。我有时候也在想,若是我在那时候,扛不住了,屈服了,那还有今日的宫官吗?还能站在这里与堂堂‘血刀’侃侃而谈吗?也许我已经沦为人尽可夫的娼妓之流,那些屈服了的女子如果没有屈服,是否能取代我今日的位置?人生在世,有些时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宁忆叹息一声“都是苦命之人。婉夕……婉夕她也是与你一起去的牝女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