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是一件极容易拉近感情的事情,若是男子与女子喝酒,在半醉半醒的朦胧之际,多半会说些平日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的心底话语,乃至于互诉衷肠,于是便感情大进。
可惜刚刚还是个话痨的王应此时竟是半句话都说出来,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苏云姣一眼,放任一个绝好的机会从面前溜走,直到苏云姣喝光了酒壶里的酒,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明艳不可方物,他仍是没有敢抬起头去看她一眼。
李玄都起身拿起最后一壶酒,轻声道“王兄弟,今天便到这儿了,江湖有缘,我们日后再会,这壶酒就当是我送你的。”
脸色微红的王应赶忙起身接过这壶酒。
李玄都将那只用来温酒的小鼎收回“十八楼”中,又对苏云姣说道“走了。”
苏云姣重新戴上了那顶遮掩相貌的帷帽,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醉态。
李玄都无奈道“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强,赶紧运功逼出酒气,否则待会儿见了你姐姐,有你好受的。”
听到“姐姐”二字,原本还醉醺醺的苏云姣立刻打了个激灵,在慈航宗有句话,是专门说苏云姣的,叫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姐姐叫回话。天不惊地不惊,见了姐姐战兢兢。”可见苏云姣这位小仙子是如何惧怕她姐姐,她倒是不怎么怕李玄都,可是着实害怕李玄都去向苏云媗告她一状,所以她赶忙开始运转气机逼出体内的酒意。
李玄都好奇问道“就这么害怕你姐姐?”
苏云姣倒是不藏着掖着,满嘴不知从哪学来的江湖气,道“不瞒你说,我在慈航宗也是有一号的,云字辈的哪个敢不服我?可是这些人也忒没劲,经常就去姐姐那里告我的刁状,姐姐回来就训斥我,罚我抄书一百遍到三百遍不等,她们还编排了歌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姐姐叫回话。天不惊地不惊,见了姐姐战兢兢。’李师兄,你摸着良心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李玄都点头认同道“你是这样的人。”
苏云姣大怒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此时王应望着两人,张大了嘴巴。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两人刚才提到了慈航宗?
只是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玄都与苏云姣已经走远。
此时在镇子的中心位置,一身正黑道袍的颜飞卿站在祠堂的屋顶上,手中执有那杆召集众多正道中人来此的“正一”令旗,身后负有青气缭绕的“青云”。
在祠堂的台阶上站着苏云媗、悟真、陆夫人、南柯子四人。
数百名自认是江湖正道的江湖人士聚集在祠堂前的空地上,静静等待那位正一宗年轻掌教开口说话。
此时此刻,颜飞卿负手而立,如同一位江湖王侯。
如今天下,有正统朝廷大魏,也有居于西北一隅之地的伪周。江湖上同样一分为二,江北和江南是正道十二宗所在,辽东和西北是西北十宗所在。在正邪两道中,有两位公认的领袖,正道是天师张静修,邪道是地师徐无鬼,就算是大剑仙李道虚和圣君澹台云,也是在玉虚斗剑之后才名列老玄榜,所以在威望上比之前二者略有不如。
颜飞卿是老天师的弟子,那么便是正道的“太子”了,身份自然贵重,他手中的令旗就好比是太子印信,更是可以一言号令三山五岳。
颜飞卿抬头看了眼头顶,秋风吹过,天色渐阴,似是要落一场雨。
他伸出一手,五指纤长,接住了一个雨点,然后缓缓握成拳头。
“此次之所以讨伐皂阁宗,是因为皂阁宗种种不义之举。先是在北邙山中建造养尸地,为一家之私欲,以数千无辜之人的性命炼制活尸,此其一;然后又北芒县城中祭炼邪术,意图用满城百姓的性命养育鬼胎,此其二。仅此两点,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