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离开后,皇帝摔了一盏茶盏,「啪」地一声,茶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贤妃面上吓了一跳,但心里其实一点儿都不慌,她连忙拉过皇帝的手,温柔小意,「陛下,何必动怒?大长公主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皇帝面色发沉,「是啊,她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他甩开贤妃的手,腾地站起身,抬步就往外走,贤妃一愣,起身就要挽留,皇帝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出了贤妃宫。
贤妃追出门,皇帝已走了。
贤妃脸色难看,虽然知道因为清平的话,皇帝对盛安大长公主生怒了,但他这般气冲冲离开,她还是有些拿不准。
护国公府从太祖建朝起,一直煊赫至今,忠心皇权,从不背离,也不站队,但那是以前。如今周顾,显然成了东宫的人,在帮着东宫做事了。
虽然一个周顾代表不了周家,但他是周家最小最受宠的子孙,他为太子做事,谁又能知道将来不会渐渐地将护国公府拖去东宫的阵营?
若护国公府扶持东宫,那么两厢联手,她儿子还有什么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贤妃眼底露出阴沉之色,想着不能让周顾与东宫再平顺下去了,今儿通过端华这件事儿,她也看明白了,无论是周顾,还是护国公府,好像都很看重江宁郡那个小庶女,否则盛安大长公主不会赞成周顾所为,且特意出面护着他。
这样一来,是不是说明,她可以从那小庶女入手?
贤妃想到此,转身回了宫内,叫来一个人,低声吩咐,「派人去江宁郡,查周顾那个未婚妻。」
这人低声回道「娘娘,江宁太守苏旭升任了江州刺史,如今怕是已不在江宁郡了。」
「不管她在哪里,查,本宫要知道她的一切,尤其是护国公府为何与江宁太守府有这桩婚约。」贤妃吩咐。
这人应是。
出了皇宫,盛安大长公主与周顾上了马车后,周顾一脸佩服,「祖母,您好厉害啊。」
盛安大长公主被逗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这算什么?祖母最厉害的时候,你还是没投胎的阿飘呢。」
周顾「……」
盛安大长公主看他一脸无语,收起笑容,「只要祖母活着一日,就是陛下,也别想欺负我孙子。」
周顾露出笑意,但也很快就收起,对盛安大长公主道「祖母,我如今在帮太子做事了。」
盛安大长公主颔首,「当年你进上书房,后来被陛下踢去东宫,是你祖父与陛下互相试探下的结果,若是太子不仁,你祖父也不会让你待在东宫做伴读多年,咱们护国公府虽不站队掺和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但那是因为有明主在上,如今明主不在,那就另说了。再说,你本就从文,不涉军权,本来就可以自己选择。」
周顾小声嘟囔,「祖父也没让我自己选择啊。」
盛安大长公主气笑,「你说的是让你弃武从文?」,她拍拍周顾脑袋,「你们兄弟四人,都是你祖父亲自给你们启蒙的,你就没想过,你祖父为何不强求他们,偏偏到你这里,强硬让你学文?」
周顾自然想过,「我聪明呗。」
盛安大长公主笑着点头,「你这话是没说错,你祖父说,你们兄弟四人,唯你更聪慧些,你不止学武根骨佳,于书卷上,也是十分有天赋。你三个哥哥背一篇文章,要半个时辰,而你背一篇文章,只要一盏茶。」
周顾很想说,苏容还过目不忘呢,他这个一盏茶,在她面前,着实不够看。
「你祖父历经三朝,辅佐三任陛下,你父亲叔叔们皆战死沙场,这是我们将门该做的,忠魂埋骨,从来不是一句空话。」盛安大长公主提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怕过了多年,依旧有伤子之痛,「我们护国公府,到了如今,已不需要子孙光耀门楣建功立业,需要的只是保家卫国的同时,能立足当下,也能多绵延几代。」
「纵观历史,你见过有哪个威名赫赫的将门,一直煊赫下去的?」她摸着周顾的脑袋,「当今陛下,不及历代先皇心胸,你祖父与我都明白,我们活着一日,护国公府便会建在一日,我们若是哪天一闭眼,护国公府就另说了。好在太子不错,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就是你祖父为我们护国公府,走的另一条路。当然,也是因你有这个天赋,可以搏一搏,在军中已没你的发挥空间,毕竟,将门荣耀,早已到头,你兄长们支撑门庭足够。但走文官之路,顾哥儿,你有无限可能,名垂青史,也未必是妄想。」
周顾吸气,虽然一直知道家里对他的打算,但这般明明白白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压力大,他憋了一会儿,道「祖父可真看得起我。」
盛安大长公主乐,拍他肩膀,慈爱地道「自信点儿,祖母相信你。」
周顾撇嘴,他倒宁愿不聪明,小时候也不会像踢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却觉得还不如小时候,他宁愿还在东宫陪太子伴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陛下扶持大皇子、二皇子,立起来跟太子殿下抗衡,太子殿下既要求稳,又不能后退一步。如今这样的局面,不知要延续多久。若是僵持几年的话,后面的皇子也会成长起来了,到了那时,盯着太子殿下位置的人只多不少,更会如狼似虎。」
「太子的局面虽不好,但也未必是坏事儿,当今陛下就是即位太顺利了,依靠的不是自己,皆是靠别人扶持他登上皇位,才会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后,心始终踏实不下来,早些年还好,近几年愈发重权,疑心疑鬼。」盛安大长公主道「只有自己一步步坐上那个位置,才会踏实,虽艰难些,但执掌天下,哪有那么轻易的?天下不好得,也不好坐,但只要凭自己得到,才能坐得稳,心踏实,才不会整日疑心疑鬼,心怀天下,才能造福百姓。」
周顾点头,「祖母说的对。」
「破开局面是早晚的事儿,太子殿下是有能力的,你只管为他做事,万不得已时,你祖父与我,自会相助。这大梁……」盛安大长公主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我们多少人守护的大梁,即便不能千秋万载,但也不能只止于几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