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他们遇到灼不过三四十米的地方就已是甬道尽头,这里有一道旋转扶梯通往上一层,隐隐有微弱的灯光从上方投下,越向上,光线越是充足,这旋转楼梯的雕花栏杆锈蚀得厉害,脚下走过的每一步也都吱呀作响,灰尘静默地悬浮在微光里,二人经过将其惊扰,翻飞游走于他处,几息后又归于死寂。
在漆黑的甬道里待得太久,当灼在前面推开楼梯尽头的门时,龙夜不由得微微眯起眼适应光亮。
入眼是一方小小书店,大约是负一楼人烟稀少的缘故,仅有的几个五层大书架上虽放满了书,但都有些参差散乱,四周壁柜上的书也多有积灰,只有干净的白石地板才显出几分有人活动的迹象。楼梯下的阴暗角落里,则堆放着一些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都扎紧了口,辨不出内容如何。
白得生硬的灯光为一切添了层诡异的滤镜,龙夜忽觉此处安静的有些过头,寻常书店在这大半夜安安静静当然正常,但他很清楚这里并不只是个书店,它在晚上也应在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才对。
龙夜微微皱眉,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上通往一楼的阶梯,口中却是发声:“有时候,我真猜不透你是如何想的,明明讨厌那群人,却又要做这样的生意,或许停个一两天倒也算好事。”
“哼,能叫停他们,也是你的本事。”龙夜不可置否。有求有应,他们拿货他拿钱,不过如此而已。
上到一楼,灯也亮着,前台的咖啡冒着热气,本该尽忠职守的员工却不知所踪,书店正中的书桌上除了书,也放着一些塑料袋,所有人好像进行到一半就凭空消失。
没有一丝风,但并不使人闷热,反倒凉意更甚。
龙夜本担心这个叫“灼”的人会设伏,但一路走来,又平安得让他觉得不真实,一路走到闹市里,楼厦间。明明两人从未见过,之间的关系更是堪称恶劣,这人却像是故友重逢一样熟络,灼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龙夜可没心思陪他闲聊,嘴上能应付则应付,在心里默默算着另外三人此时应在何方。
他不擅长应付这类人,可不代表神之眼没有能对付他的成员。
“你可真是无趣啊,还是说我看起来并不值得你多说几句话?”灼领着龙夜寻了个商场楼顶,深夜的咖啡厅虽然关着,但门前的露天桌椅倒是没收,“闲着也是闲着,可否让在下也尝尝你的酒?”
灼好像完全不设防,笑嘻嘻地从尾戒里取出一只精致酒杯放在桌上,终于肯把玩了一路的折扇搁置在一旁,用两指托着下巴看着他。龙夜向来不太会应付这种人,脸色怪异地盯了他片刻,还是翻手取出一瓶新酒和自己的酒杯。
或许是出于某种恶意,身边那么多种酒,他偏偏挑了最小众的血腥玛丽,这种看起来与血液无异的酒,成功地让灼不着痕迹地迟疑了,最终拿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龙夜没动,只是看着灼自顾自地饮酒,在对方品鉴第三口时终于忍不住了:“喝得这么放心?”
白衣少年嘻嘻一笑,指了指天上的弯月,又抬了抬手中的酒杯:“此时月色尚好,您这会长亲自取出的美酒,又岂会坏事啊?哈哈。”说罢便又饮一口,颇为畅快。
龙夜冷哼一声,也不多言,抬手摩挲着下巴,静静等待灼将一杯酒饮荆
对方说的没错,今夜的月色确实不错。这座商场楼足够高,将繁华街道的灯光远远甩在了地面,并不妨碍月光的倾洒。
灼品酒的这一会儿或许是这一路上最安静的片刻,龙夜端正地坐在灼对面,象征性地也端杯少饮几许。借着皎洁月光,他于将对方的模样看了个清楚。同样黑色的头发,灼的右额角有一撮银白发丝混在其中,发丝稍长,松松地在脑后扎了一个优雅的短马尾,衣着服饰同样优雅,如同礼服,一身洁白,弯弯的眉眼似乎永远含着让龙夜感到厌烦的笑意,偏偏举止神情又温和得如邻家少年,他似乎就像月光一样洁白,完美得竟也让龙夜感到一丝自惭。
“我听闻,星夜帝国有一支势力无处不在,这支势力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从最开始的几人在青云十六州报团取暖,发展为现在的人尽皆知。而它的首领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杯饮罢,灼终于打破沉默,一开口却谈神之眼往事。
龙夜轻咳了一声,但没有说话,只垂眸瞧着手中的杯。灼抿着酒液,微微仰头,深棕色的眸子照进月光,分外明亮。他紧盯着龙夜的脸,调侃似的将数个名号一一念来:“天生无元印,普通人中的普通人,手刃上千人命的魔龙,死人堆里的恶魔,平民的守护者……这么多名号,哪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