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素她还有闲心和他有来有回地打两圈太极,最后耍赖,拿出公主的身份一走了之。
但如今许长歌那边还仰赖梁符筹谋,她不得不暂且忍下。
深深屏息,她转过身,向皇帝道:“请父皇赐我搜查之权。”
披香殿里,四条粗壮的兽蹄形案腿有力地支起一张红木大案,一张绵白绢帛随意铺在案上,柔软地从几案边缘垂下,一直滚到绛紫与茜红交错相纹的长毛软毯上。
案前,一位少女伏在那片绵白之中,她一身鹅黄宫装,仿佛初春一支嫩色迎春,鲜艳欲滴,她手中握着一支白玉管的兔毫笔,在白绢之上勾勾画画,又恹恹抬头看了一眼前头放着的一个双耳白琉璃花尊,里头折着前面院子里折来的几枝梅花。
她身旁宫人将茶点搁置在案前,不经意间看到她侧脸如玉生光,眉眼间如莲开满池娇,教女子亦心驰神荡:“我们常乐公主真是越来越好看啦,说是大燕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吧。”
“你惯会讨人开心,尽这般阿谀奉上。”常乐啐道,娇软红唇却微微向上挑起。
宫人低头看了一眼白绢上绘的是一树梅花,又细细看了一阵,才发现常乐原来是对着花尊中的梅花而作。
只是她在绢布上画的是一整树梅枝,而所见只是几枝折花,不免看起来有些奇怪,花枝亦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她便道:“公主要画梅花,不如去前头红蕊苑里对着画,那里头梅花开得正好。”
“不要,”常乐摇了摇头,“天多冷呀,不过随便画一点怡情养性,工丽形肖既可,何必为了更求神似委屈了自己”
刚说完话,赵昭仪便扶着肚子下辇回来了。
她娥眉所扫皆有怨怼,一见满心欢喜迎上来的女儿就是气,一见她案上的画,更怒不可遏,一把扯了起来,揉成一团扔到一旁:“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一天到晚就晓得搞这些没用的。”
自从赵昭仪怀孕以来,她对常乐不似以前那般宠溺,但也从未发过脾气。
这番变故将常乐脸色吓得煞白:“娘亲……你怎么了……女儿只是随笔画画而已。”
“我是人老珠黄了,你父皇都不愿意见我,如今宁可见永清那小贱人,也不见我——”她提到永清就气,皇帝召见永清而拒见她,就好似昭示着前头十年她自以为是的胜利皆付诸东流,皇帝最后还是回到了蘧皇后手里。
这自然不是蘧皇后那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做了什么,而是她生了一个惯会妖言惑众的女儿。
赵昭仪一戳常乐脑门:“还有你!以前你可是燕阙唯一的公主啊,你父皇最疼的就是你了,连太子都要往一旁站,如今那永清来了,你怎么反而在这里装什么内敛庄重了连那中宫生的女儿都晓得现在不是要脸的时候,得贴上去争——”她说得越来越难听露骨,自觉没脸,一肚子怨气,“罢了。谁让你是公主,又不是皇子。要是我当年生了个皇子,哪有蘧皇后和太子一席之地真是没用。都生女儿,人家还是嫡出公主。”
赵昭仪说罢就转身往内寝走去,没有看见常乐一双与她如出一辙的凤眸里蓄起了委屈的晶莹眼泪。
她幼年时,觉得虽然自己身为金枝玉叶,即便不是皇后所生,皇帝如此疼爱她,也并无区别,母亲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嫌弃她是女儿身的话,还说皇后生的是女儿,她生的也是,她和永清,俱是一样的。
不曾想,如今赵昭仪有孕,竟然嫌她不如永清了起来。
没走几步,赵昭仪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三魂七魄差点都飞出去,好在两个健壮的宫女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扶住小腹,忍不住回头责道:“你还不快收好这些没用的玩意!要是你皇弟有个好歹,你后半辈子也没指靠!”
常乐扯起袖子拭去眼角泪珠,慌慌忙忙去收起方才赵昭仪自己扔在地上的画帛。
倏然门口传来一声,这里最不欢迎的声音:
“赵昭仪是想收起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