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为了不给蘧皇后和她自己留下把柄。她还不能放弃和出卖顾预。
此际不是当时的太学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空口无凭,皇帝如今还想将帐都赖在顾预头上。
“永清公主,”欧阳野笑了,他突然想起自己手中有更加让她在意的把柄,“倘若,让那皇帝晓得,先前那一出宦官政变,是你布下的棋局,而非刘骑有意谋反,他当日战战兢兢,出尽洋相,也是你一手设计,最终重新信任的女儿却是幕后黑手,痛下决心赐死的逆臣却对他忠心耿耿——即便如今蘧进还在人世,蘧皇后还有公卿拥戴,他们能护得住玩这么大的你么”
永清定定地望着欧阳野,微微阖起的眼眸里寒芒熠熠:“哦,那把这说出来,又能对你欧阳氏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从长沙王的共谋,变成了我的同谋罢了,怎么换个罪名就舒服了一些”
“点香馆此处已为你所破,我无论如何也脱不掉谋逆之罪,”欧阳野坦然一笑,“那自然是事情越大越好,把你永清公主一同拖下水又有何不可更何况,当初你的手段也不算得光明磊落吧”
钟应不料欧阳野当初竟然还和永清公主有过这笔交易。
不想这粗野鲁莽的湘阴侯世子,竟也有留一手的一天,钟应心下欣慰了一霎,不由对欧阳野刮目相看,又帮他添了一笔,笑呵呵对永清道:“公主,逼急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不是老朽年迈衰老,死不足惜,但若你能放过世子,让他回到湘阴,大家自然相安无事。若你一意孤行,恐怕蘧皇后也将牵扯进来——虽说大燕重嫡庶尊卑,皇后即便无子,无所大过亦不黜退——你也识文断字,晓得自家之事——当年文帝的第一任皇后是怎么废黜的你心里也清楚。”
文帝的孙皇后育有两子,嫡长子为东宫,但因次子逼宫谋逆,母子三人皆一同被废为庶人。
即便当时孙皇后父亲为权倾朝野的万户侯,也无法阻止,一同落魄。
永清自然知道。
但她不能放欧阳野回湘阴,暂时的平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欧阳野一回去,长沙王与湘阴侯更是横行无忌,重为一心。即便她告诉帝后长沙王要反,以及详细谋划也没什么用了,毕竟陇西六郡的精兵皆被派去了北境,粮草调度周折又是一番不利。她相信蘧大将军一定可以扭转危局,但前期的仗打起来也不会太顺利,更苦的是沿途百姓。
长沙王倚仗的是湘阴侯手中的南疆兵力,湘阴侯惟欧阳野一条血脉,若欧阳野被扣下,他必定举棋不定,一切皆有回旋的余地。
她不能让欧阳野回去。
可也不能暴露了当时宫变之事,让这道阴郁积攒了许久的雷,劈在了她的身上。
永清顿时有了一丝悔意。
要是当时听顾预的劝告,暂时忍耐,不要以此雷霆手腕,扳倒刘骑,恐怕也没有今日。
和长沙王谋反相比,刘骑那顶多算是内斗。
可若不扳倒刘骑,当时的危局恐怕已让她彻底沦落为皇帝挟持蘧皇后的傀儡了。
永清第一次感受到火烧眉毛的焦灼。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顾预。
顾预这回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只是宁静地望着钟应,仿佛是一帧挂画,淡然得即将出尘:“这位前辈是”
钟应是听过顾预的名字的。
当初顾预一篇《郡国潜弊论》横扫两京,亦传到了他手中,他粗粗一看,不过是些地方官吏人人皆知的弊病,只是没人敢呈给皇帝看罢了。但这江东小儿竟然能凭此在两京负有盛名,大出风头,是他始料未及的。
钟应隐有一丝嫉妒。
他扫了一眼顾预,傲慢道:“永清公主身边竟还有知礼之人——老朽是温熹元年的贡材——钟应是也。”
顾预歉然道:“晚辈实在不认识。”
“你——”钟应恼羞成怒。
顾预曾想从欧阳野这身边显眼的谋士身上做文章,但如今看来,这位老者是声名泯然,俱无人识得了。
想来,若他继续沉寂,无法洗脱昔日的罪名,恐怕晚景也和此人差不多了。
钟应被他突如其来有一丝怜悯的目光望得愈发嫉恨,冷声道:“事到如今,鼎鼎有名的江东顾郎还有何扭转之法”
顾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又抬头,看向了欧阳野:“我们公主从来没说过,要将世子交到陛下手头。你们,不也察觉到,我们与陛下并非一路来意么”
“——你什么意思”欧阳野挑了挑眉,旋即讥讽道,“难道永清公主还要把我弄到朝京去不成恐怕公主自己都出不了这燕阙城吧。”
顾预微微一笑:“公主不出城,自然世子也不出,只是如今陛下相比于世子的失踪,更在意公主的失踪。如今公主安在,即便世子莫名其妙消失,陛下也不会想到,湘阴侯世子被请到永清公主府作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