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后来皇帝搬到西京,长沙王也派这位老臣去西京经营,他的耳朵才被放过了几年。
没想到如今又和这老头聚首了。
欧阳野总觉得他这么倒霉,和他共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厅堂之中,钟应把一副崭新的舆图铺在长几上:“世子,请看,这是……西京方圆二百里的布防图。”
如今要长沙要举事,自然要把周边关节皆打通,即便是打通不了的,也要面面俱到考虑。
这张舆图是新画的,四周勾出了西京屯兵驻防,以及几个最近的郡县兵力和长吏,十之二三已经暗中与长沙王通了款曲。这看上去不多,但剩下几位也是摇摆不定的主,等真出了事,恐怕也是明哲保身,隔岸观火,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看着谁要赢了便转身向投,倒是不必担心。
欧阳野挑了挑眉:“这里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指叩到东边一块飞地上,特地被标了出来。
“这里也是要紧的地方,只是在二百里之外,因而画了一块飞地。”钟应颤巍巍地去点,说话却极为兴奋,这可能是他赢过老对手的唯一机会了,“这里是桐关。昔日由蘧平镇守,蘧平改领西京屯兵以后,朝京并未派别的将领替代,而是直接让他的儿子蘧御代领。”
“蘧御是个毛头小子,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钟应一捋一把稀糟糟的白须,“他是不足而论,只是桐关精兵皆是由蘧家带出来的,即便蘧御纸上谈兵,不知实战,但凡让他们赶到燕阙,也会棘手。”
隐隐有被冒犯,欧阳野太阳穴边青筋跳了起来。
“此事我父亲可有点头”他问。
按他对他父亲的了解,其实如今的湘阴侯早不似十几年前那般锐气锋芒,搅合着两京的局面也不过是为了保湘阴的富贵罢了。
钟应目光闪烁,又捋须笑了一阵,说:“湘阴侯和长沙王都希望世子了结了当下的事,脱身回到长沙。如今皇帝已隐有察觉,但不知我等起事在即罢了,世子早些回去,也防备被皇帝扣为质子。”
这倒会似他爹的考量。
“……若是依着先前的说法,从汉水逆流而上,又效仿五丁开山,已筑成秦岭几道关卡的秘密栈道,”欧阳野话锋一转,“恐怕是师出无名,弄不好还会迎来朝京的讨伐,一个逆贼的名声,迎来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岂非又是战国乱象”
钟应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的虚:“小世子也学会声东击西,委婉套话了。”
“小世子”,这个称呼从欧阳野五岁见到钟应开始,就跟随到现在。
钟应自然没到和湘阴侯府那般深的交情,他只不过是在提醒欧阳野,在钟应经历过的大风大浪面前,欧阳野只不过是乳臭未干的纨绔小儿罢了。
他面前的紫衣青年以手支撑着额头,掌心感觉到青筋不断地跳动,紧紧闭着的双目忍耐着翻白眼的**。
“师出,自然有名。”钟应捋须而笑,高深莫测,“世子可还记得先前那东宫太子,领命去剿蜀中逆贼”
欧阳野没好气道:“这自然不须钟老细说,那皇帝为了筹措军费,脑子一拍听从宦官想出的法子,激起了民愤,最后刘骑死了,推不下去,太子又抽兵回来了。”
“太子收命回了燕阙,这里的人都以为是息事宁人,各打五十大板便了事——”钟应二指并拢,眯起眼睛,遥遥指向西方,“倘若,恰有那草莽英雄,奋而起义——这蜀中,离西京,多近呐——呵呵,小世子,你说是不是若长沙王作为皇弟,听了消息,起兵护卫西京,然而不巧,太子与皇帝都在乱贼刀下丧生。这皇帝又只有太子这一根独苗,子承父业是无人了,论远近都轮到兄终弟及了不是”
欧阳野倒真没想到,长沙王竟然背着他运作了蜀中的事。
怪不得,那蜀商的叛乱竟能持续如此久。
可他与长沙来往书信皆是经湘阴侯府的手,那他不知晓,岂非他父亲湘阴侯也被长沙王绕过去了
欧阳野隐隐觉得不痛快。
他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非常熟悉的,板栗壳破碎的声音。
钟应似一根枯枝脆断般尖利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