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院子里的那些人,就不打算动一动么”
正事未提,萧雾月先蹙着眉头给永清来了一句,仿佛十分不满意。她说话的语气不似她的母亲董夫人一般温柔有力,却更似蘧皇后,直言不讳,还带着一些挑剔,让人刺痛。
永清抬头,萧雾月身后,全然打开的窗牖里,她所忌讳的那几个婢子都自觉地远远站在对面回廊里,不敢做出一丝有意接近的样子。
“动她们做什么”永清伸手去取她手中的文牍,反被她打了一下爪子,悻悻然收回来,“还不给我看。”
萧雾月恨铁不成钢一般:“隔墙有耳,你这四墙透风,还想看里头的东西”
永清哼了一声:“那你就不懂了,我把她们打发了,自然父皇那里会另挑新人来,说不定更调来更高明的耳目,更何况,我发觉以后,每逢谈事,皆是洞开门庭,她们反倒不敢近前了。”
“妇人之仁。”萧雾月不屑道。
永清挑眉,乘她不注意,猛地拍了她胸脯一下。
“你——”萧雾月柳眉倒竖。
“你穿了束胸,就不是妇人了”永清眸中促狭,“还在我的宅子里说我妇人之仁,真当这里是长秋宫,阿娘天天为你说话呢。再说,我怎么妇人之仁不过是以逸待劳罢了。”
“以逸待劳你分明是不想处决那些婢子,又晓得这种训练的耳目遣返回去也必无善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活菩萨养着她们罢了!”几月不见,萧雾月说话愈见犀利刻薄。
永清摆了摆手,正巧苏苏端上茶盘,分别给她们面前放了一盏枣圆雪梨汤,雾月一见苏苏顿时变了个人,亲昵拉着她袖子道:“好姐姐,我要吃冰蜜水。”
苏苏捧起茶盘:“不行,这都十月的天了,怎么还饮冰的。”
“我为了接你们回去,八百里风尘,又碰见一个不成器的公主,现在是满肺腑的火。”萧雾月嘻嘻一笑,“帮我弄点儿来嘛。我只饮一盏,好不好。”
“十月的天了,我去哪给你弄冰块。”苏苏嘟囔一声,却仍乖乖地唤了半夏几个随她去取冰。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萧雾月回过头,却见永清有些不快。
她语有讥意:“你是愈发谨慎了,竟连苏苏也放心不下”
“哪能呢”她施施然回敬,“毕竟公主和苏苏一奶同胞,亲密无间,要说放心不下,要出个内鬼也该是我萧雾月才是。”
永清以手托腮,望向天际飞檐。罢了,她口舌上是不敢占雾月上风的。
“我是为了她好。”萧雾月半合眼睑,饮了一口清润生津的雪梨汤,“苏苏不似咱们,以后日子简单,何须污了耳目。”
永清默然地接过置在她肘侧的文牍,敲开封泥。
“啊。”她倏然握紧了拳头。
萧雾月挑眉道:“你怎么这么一惊一乍了。李长史说是那位太子递来的书信,说是极为机要之事,我是不信的。太子——”
“太子已经启程去巴蜀了。”永清声音渐渐冷下来。
“巴蜀。”对面青衫白袍的年轻谋士,稍稍一思忖便了然,“陛下前阵子在蜀陇之地推行均输之法,已有不少当地商贾勾结着小官闹了起来。”
永清道:“可太子是说,他是受命去剿匪。”
“是啊。”雾月不以为意,“他们难道真敢明面反自然是拿钱自助一些亡命之徒闹事罢了。”
雾月见她眉头仍是紧锁,便是另有隐情,便问:“你和太子关系何时这般好了是不是还有别的我不晓得的事”
“太子走了,那,过段时间……我有件事,恐怕不大好办了……”永清将针对刘骑的计划娓娓道来,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尽量说得委婉,生怕被她又不留情面地一顿轰炸。
没想到萧雾月听见这个颇为惊心动魄的计划,却十分平静。
她饮尽一盏梨汤,将空盏与永清面前满满的梨汤调换:“那其实——还好。你要是让太子掺和进来,真出了纰漏,那问题反而大起来了。”
“这倒是——”永清听罢,沉吟称是。
萧雾月轻轻一笑:“公主这般相信我,连这种大逆之事都告诉我,莫不是色令智昏了”
“你人都来了,自然是要帮我的。”永清拧了她薄薄的脸皮一下。
人前萧雾月端庄娴静,不多言,不妄语,简直是朝京闺秀标杆,一到永清面前,她的蓬松大尾巴便嚣张摇摆,她拍开永清的手,眼波流转:“谁说我要帮你了你这摊子烂得很,我只要奉差接你回去便是了。”
“什么,你以为我们能回得去”永清终于扳回一局,噗嗤笑出声,“我若能随心所欲地走出西京,你恐怕在桐关就接到我了。”
萧雾月无可奈何地叹气:“有料到,这不,只能来当你的援军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有多刀子,心就有多软。
她叩了叩桌案:“但我有个条件。”
“萧先生请讲。”永清忍俊不禁。
萧雾月敛去了笑意,眸中笼着山岚般薄薄的凉气:“你要把这宅子里都清理一边。我不似你心慈,能忍则忍,我不想有一点出差池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