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对不住公主。”他低声道,隐有痛意,“但——”
他若知晓此事,怎能允许赵都伤害她
但千错万错,亦在于他。
他聪明一世,自负一时,高估了皇帝对他的信任。七夕那日向皇帝求娶永清,教皇帝晓得了他的心意。皇帝自然不会再在和永清有关的事情上,叫他听见。
都是他的错。
永清凄然一笑:“那日也是在这里吧。侍中竟问我,若你向父皇请婚,我可愿意。”
她方才回想那日情景,只觉如今乐事他年泪,极为伤心。一旦说出来,反觉得可笑,想起他说的,她不宜室宜家,故意问他:“如果如今,我要侍中立刻向父皇求娶呢”
他捂住右臂的伤口,转过身去,深叹一口气:“臣暂时做不到。”
“我知道了。”永清已经验证了所有的猜想,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失去了执念,无牵无挂,不必时常一想到他,就变得纠结难舍,简直是重归自由。
“公主怀疑臣的心意。”
永清偏头抵住墙壁,不愿看他。
“臣下月就要启程离京了。”
她衷心地希望,这场皇帝为夺权而发起的战争一败涂地。
“臣劝公主,可以利用太子,切莫倚重他。”
永清终于想笑了,太子虽比不上许长歌,但至少还没有害她的能力。
许长歌挑起的所有话端,都得不到永清的回应。
她在灯火俱眠的黑暗之中沉静。
一道银白的光芒突然落到永清脸上,仿佛月魄凝结,散发着奇异皎洁的清辉,并不刺目。
她眼珠微微一动,那道光就向她身旁墙壁游去,落在壁上,亮处显出盘绕成圆的连弧花纹,外圈则是十六个相接环绕的字:
日月之光,天下清昭。
千秋万世,永毋相忘。
除却许长歌,还会有谁搞这样的名堂。
她朝门边一望,许长歌左手举着一枚玲珑铜镜,镜面对月以承其光,指尖转动,似在调试位置,那镜子背后的铭文,便被穿透的月光影映在壁上。
她又望向墙壁,那上面月色镂刻的文字不断地转动,待他停下时,正中上下是两个巧合相对的字,“永清”。
永清心中绝望。
她的心依旧会为他悸动。
甚至许长歌再度靠近的时候,也不再排斥。
郁金的香气再度萦绕,他将那枚铜镜放入她手中,指尖引渡来微凉触感:“每次赏玩这面古镜,臣都觉得莫名可爱,直到有一夜对月赏玩,轮转铭文,才知为何——同时也顿悟,这枚古镜最适宜的主人,莫过于公主。”
她还是没有说话。
许长歌将古镜系在她腰间,又是不落痕迹的亲昵:“臣将北行,此去山长水阔,音书难递,无法陪伴公主左右,也无法用行迹表陈心意。”
温热的气息又在耳畔,低音拂乱心弦:“只愿公主望见千秋万世之月,心中仍有永毋相忘之人。”
永清不去看那一双永远深情款款的眼睛。
半个时辰后,被许长歌派人通知的蘧家人和李功一起赶到了冯翊公府。
湘阴侯、公主府、将军府三路人马一边隐匿行迹,一边暗中打探搜寻,满城找了永清三个时辰,俱都快疯了。
自责是祸源的蘧含英整个人已是魂不守舍,一看到她平安无恙,憋了一天的眼泪尽数冲出眼眶。
她刚扑上来,一看到永清身后芝兰玉树的许长歌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和永清一起回到公主府里,开口便感慨万千:“我理解了,我终于全然地理解公主了!”
“我不理解。”永清望着腰间铜镜,叹了一口气。
宅邸门前,李功脸色铁青,对许长歌横眉一扫,只字未言,反向欧阳野作揖:“多谢世子出手相助,大将军与皇后若知,亦感念湘阴侯府的情义。改日,功必奉礼上门,亲自道谢。”
“举手之劳,亦是情理之事。”欧阳野极为尊重李功,难得说了句客套话。
随即李功便邀欧阳野入府小坐,公主府的灯火渐起,人情暖意,止在宅门之内。
天心一轮孤月皓白,照见长街一影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