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不由自主地挽紧了她:“若我说,我是第一次出门,被这么多人看见,你信吗”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许长歌和太子让她带帷帽了。
在后宫乃至前朝,就算和她为敌的人也须对她表面恭敬;而在市井之中,贩夫走卒,公卿百姓,没有人知道她是公主,都可以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她的容貌。
她从未受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瞩目,有点难以忍受。
“你长得好看嘛,大家当然都爱看。”蘧含英了然,不免嘀咕道,“不过,皇后娘娘把你管得这样严,不许你抛头露面,你怎么还有勇气跑五百多里去找许侍中许侍中到底是怎样一位神人啊。”
为什么蘧含英会这样看她
永清蓦然驻足,一把拉住蘧含英,眸中寒光一闪,直把她吓一跳:“你说什么”
“啊”永清在蘧含英面前一直是温和好说话,陡然露出真面目,把她震了一下,却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的哪一句”
“……就是。”永清无法把她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就是,许侍中有关的那句。”
“啊,你说这个呀。”蘧含英促狭眨眼,“我虽然来西京不久,但也晓得,整个西京都知道永清公主听闻许侍中才貌美名,遥隔山水亦是倾心,不顾皇后殿下反对,一心为爱追随至燕阙,就是为了求陛下赐婚。”
苏苏听得眼皮直跳,有些恼道:“蘧小娘子,这种混账话你从哪里听说的,可不能乱传呀。”
永清蹙起眉。
这个浑话,倒也不算乱传,甚至有些空穴来风的意思。
永清跟皇帝是这般的说辞,可是皇帝但凡要脸,除了许长歌,应该并不曾告诉旁人才对。
而她和许长歌后来……即便有稍稍亲昵走近的时候,也都是私下无人。
怎会如此
蘧含英惊觉这是谣言,连忙住口:“我不知道这是假的……我还以为……”她好尴尬,本来觉得这是段好姻缘,可以打趣一下永清,现在却碰了满鼻子灰,还惴惴不安地担心永清不开心。
永清揽回了蘧含英的手臂,瞧见她紧张局促的神色,永清暂排心头疑虑,佯作不在意地笑道:“你什么逸闻都听得一耳朵,也算是含英咀华了——还是真对得起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皇后娘娘起的。”永清的态度让蘧含英心里一松,又说起名字,她眼神一亮。
“我娘为什么”她的疑问脱口而出,自觉有些失礼。
蘧平和蘧进的亲缘极远,早出了五服,她一直以为蘧平与朝京的交往联络也仅限于蘧进了,蘧皇后应该不大认识蘧平。
蘧含英一点都没有感到冒犯,只是有些惊奇她不知晓:“因为我和公主同年呀,我是正月初六生的,公主是正月十五的生辰。那月,哀牢山的栈道清通了,两位蘧将军的棺椁终于被运了出来,停灵朝京。正好我爹娘在赴任的路上停留朝京,生了我,又正巧我和公主同月而生,皇后殿下知道了就亲自给我赐名含英,不然我爹前半辈子都在种地,怎么可能取得出这样好听的名字。”
永清只知自己四位舅舅皆是壮烈殉国,不曾预料,自己出生的那一月,两个舅舅的灵柩才被运回中原。
蘧家儿女向来要强隐忍。蘧皇后就连皇帝和赵昭仪的污糟往事也不曾向永清抱怨,又怎会告诉她舅家的这样一段惨痛往事。
蘧大将军更是从不向永清提及半分忧愁。永清每次回大将军府,一栋宅子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永远笑呵呵的外公和他养的一群猫儿。
但蘧皇后还是在永清的名字里隐隐透露了当年绝望的心迹。
永清眼中酸涩:“所以她才给我取字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思我哀。
蘧皇后在上元之夜孤独地生下唯一的女儿,没有丈夫的陪伴,只有兄长的死讯,甚至连唯一的父亲也得扶棺回乡,无法陪伴她身旁。唯有《采薇》之歌,可以稍稍令她遣怀。
她甚至无法决定女儿的大名,因为依着燕室的惯例,公主单名须从女部,她只能将一切情绪都压抑到一个只有她亲昵呼唤的小字上。
苏苏眼看永清被触及伤心往事,她连转了话题:“蘧小娘子光提自己,倒不提和你同时出生的哥哥。难不成就光你得了殿下亲自题名你哥哥就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