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过去十几年从不做噩梦。
自从她那次去了北寺狱,噩梦便常缠绕在她床榻间。
今夜的梦里,她蓦然惊醒,是北寺狱梁间的灰尘扑朔而下,呛得她睁开了眼睛。四周的铜镜锈蚀,显出的人影也扭曲怪诞,却仍能清晰地看见红疮斑驳的皮肤。只要一动,就会有某个地方破裂开,渗出血脓。
血的味道甜黏又恶心,颇为真实,她甚至有肠胃抽搐欲呕的感觉。
只要捱过去,醒了就好,她想。
但她没有再听到仿佛叹息般的痛吟和哀泣。
只看见囚禁她的牢笼被人霍然洞开。
但走进来的,是许长歌。
他玄衣纁裳,服着冕弁,仿佛是刚从婚礼出来的,唯一不和谐的便是,手里提着的剑。
铜镜里的人容颜模糊,只听见他说,永清,你原来在这里。
然后他又说了许多声对不起。这几声对不起却十分地熟悉,好似她本该听到过。
我来救你了,他说。
虽然看不见他的五官神色,但他的悲伤就像她身上散发的血腥气味一样,弥漫四周。
永清也无端地感到哀恸。但她清醒地知道这是做梦,有些好笑地问他:“你要怎么救我”
他却仿佛没有听见。突然抱住她僵卧的身体,在他愈来愈紧的怀抱中,她几乎浑身的皮肤都尽数破损,好在梦里没有知觉。
她皮下渗透的血,已湿透她破碎的衣裳,浸染到他的婚服上。
他说,永清,你不应该在这里。
然后他提起了剑,削去她身上班班红痕,就像试图从一个烂透的梨上削出完整的果肉一样。
……
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超出了她对噩梦的容忍。
永清终于惊醒。
蓦然睁开眼睛,案上烛光微弱,她看见头顶宝帐上垂下的翠羽璧珠泛着浅浅的光,壁上光影也随着她起身而改变。
这是真实的世界。
但萦绕鼻息的淡淡血腥,却也是真实的。
“苏苏”她赤脚走出内寝,恐惧着噩梦缠绵的床榻,她在昏暗中不由加快了脚步,“有人吗”
她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在廊中,抬头望见月光流照的桂树兰庭,才发现她跑反了,走到了后院。
她也发现了那股血腥气味的来源。
桂树下,摇落满地的芳香碎金,也躺着一个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的顾预。
他依然是那身半新不旧的白纻深衣,却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刀痕,就连他脸上也是一道横贯的血迹,让他清秀的眉眼显得格外污糟。
她突然意识到,皇城之中发生了什么。
“顾先生顾预顾怀之”永清见唤醒他无果,又试图将他拖到殿中,却听一声痛楚的低吟。
她立刻转身去找苏苏。
“公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