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观后庭恰有一射之地,永清带着苏苏坐在上席,张祭酒很贴心地给她围了一堵稍矮的屏风。
多亏这幅绣着西王母瑶池仙宴图的丝屏,永清大为震撼的神色,外人无从知晓,她还保持了一点公主庄严的体面。
苏苏努力压低声音,仍震惊得无以复加:“公主,我觉得,两京宫廷里所有女人见过的光膀子,以后加起来也没有咱俩今天见到的多了。”
后庭之中,最远处等距立了三靶,两旁有侍者举着四神画旗,向诸生示意靶心,即“鹄”之所在。规矩是未射者候于阶下,射者则须登阶,宾先主后。
这些都很正常。
唯一让她们尴尬的是,射箭皆须袒露左膀,一时间,六十名儒生形形色色的膀子全袒了出来。
苏苏眼睛一亮:“您看,湘阴侯世子肌理真健硕啊,果然是从小练武的,就是不一样。”
永清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也觑了一眼:“确实。”
相比之下,站在他旁边的许长歌,虽然不如欧阳野虎豹般的魁梧,但也是肌体匀称,动静之间,辄见形状。
这种本以为羞耻的事情,只要看了第一眼,就变得完全可以接受了。她们逐渐放开,依次点评阶下各个学生的膀子,这一个略显丰腴,那一个憾于瘦削,比较让她们意外的是,之前看着颇为瘦弱的顾预,一脱了衣服倒是比旁边诸人都显得肌肉发达。
几番礼节毕后,终于到了宾主上堂比射的时候。
欧阳野强忍着对面前人的不满,和许长歌互拜,又假惺惺谦让推辞一番,最后急不可耐地拿起弓箭。
比讲经释义,他比不过许长歌,射箭,总是他的主场了。
左阶之下,乐工弦鼓渐起,欧阳野一疑:“这是什么”
“世子难道不知,射礼与军礼不同,”许长歌悠然道,“射不主皮,而在准。不必如田猎时穿革贯靶,只要准即可。准有两层,一是中鹄,二是要随乐工所鼓《驺虞》之曲的鼓点而射,若不与鼓点协同,则不算得中。”
欧阳野冷笑:“这有何难。”
遂挽弓架箭,手背隐露青筋,拉得弓如满月。
《驺虞》出自《诗》之召南,此歌短小精悍,鼓声凝重,犹如猎者在深草密林之中悄行,寻觅豺狼虎豹之影。
彼茁者葭,发五豝,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发五豵,于嗟乎驺虞。
此曲的节奏与词一般,极好默数。
“中的者九!”负责掷筹的人喊道。
一曲奏毕,欧阳野十矢皆中鹄,力穿箭靶,最后那一箭下去,靶子都被他射烂了,轰然倒地,分崩离析。尤为可怖的是,他们用的箭,都没有箭镞。
但跟上了鼓曲的,只有九支。
在侍从捡矢又立新靶的间隙,永清对苏苏道:“射礼,还是可以看一人德行性情的。欧阳野精于弋射,之前九箭皆中,也未必不通乐理,只是他性子暴躁,最后一下乱了。”
“要不是射箭得露光膀子,也可以叫霞君来和他们比一比。”苏苏不由想到,“难道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也是光膀子不成”
永清一怔:“霞君”
苏苏点头:“是啊,她还会些拳脚,半夏跟我说,年富力强的宦官都不敢欺负她。”
“主人射!”
她不及细想,听得此声,不由抬起头望向堂阶之上。
许长歌左侧臂膀袒露,衣袖垮系腰间,朱袍玄领,分外醒目,拇指戴上玉韘以挽弦。他又不慌不忙地从腰间箭袋取出那支朱雀羽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