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么,您之前挑他来说嘴,不就是打量着他才貌具显,士林之中也有清誉,合情合理。”苏苏不依不饶。
“是,”永清卸去钗环,钗头金雀晃碎妆台灯影,沉沉的金色压在案上,若说起之前的起意,她倒冷静了下来,“但也因为他无根无凭,到时候抽身,也不会拖泥带水,也名正言顺。”
苏苏不解:“啊”
“苏苏,你觉得我会下嫁给什么样的人阿娘会允许我下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永清望见镜中人,她没有阿离那般惊心动魄的美貌,只有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人生,“无非,崔萧郑荀,邓窦桓马。他许巽许长歌,能忝此列么”
起初,唯列侯可尚公主。而后大燕偃武修文,不再以军功封侯,便只有世家阀阅,才有尚公主的资格。
“许家不也曾是累世公卿”苏苏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点惋惜。
“曾是,如今不是了。”她仿佛越说,越可以把脑海里那双深沉的眼睛剜去,“许公出了事,先帝已把许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纵孑遗一个许长歌,纵他以后位列三公,出将入相,也是独木难支门庭,怎能与其他名门相较而论”
衣冠世家几世几朝,积累下的不仅是郡望士名,还有家学、财田,最重要的是如树根般蔓向整个朝野的门生故吏。
然而几世几代的积累,仅仅十年就可以清洗殆尽。昔日那些曾被许氏推举的孝廉、家学门生,或随许氏的坍塌消失,或已奉他姓为恩主。许家已一无所有了。
“就算……我有意……父皇硬要撮合,阿娘不会答应,朝中世家重臣也会反对。”她闭上眼睛,眼前昏黑中却现出了那人提灯近身的光芒,“拿他当个幌子便罢了,如果中宫蘧家的公主落入一个潦倒的门庭,岂非打了世家的脸面”
“可惜了。”苏苏那声可惜,和她头上卸下的沉沉缀饰一同被丢进妆奁之中。
“有什么好可惜的。”永清坠入绵软的绣被。
苏苏似在归整奁中的簪钗珰环,玉石金碧撞在黄杨木匣里的声音哐哐啷啷,有几分聒噪:“有蘧大将军给您撑腰,您嫁哪家不都一样都要把您奉若神明,若是许侍中可行,您至少还能落个俊俏郎君。我今日看到阿离才晓得什么叫秀色可餐,一个美人儿放在身边也开心。若是夫妻朝夕相对,那寻个养眼的,就算把他当个摆设也舒心。”
永清总觉得苏苏胡扯,但隐隐约约又有些道理。
她竟叹了一声气。
床帏外娇俏女声却语出惊人:“公主要是学武帝的定陶长公主,另招才俊作入幕之宾——”
永清问:“你记得那位定陶长公主的入幕之宾,是谁么”
“定陶太守萧——”苏苏长在宫廷十几年,对这等宫闱轶事手到擒来,然而这个姓氏一脱口,她就闭嘴了。
定陶长公主放浪形骸,恣意妄为,已是荤素不忌,尚且如此。
“他,连作我入幕之宾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