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新叶细影,落在她白皙柔软的脸上,愈衬肌肤如玉莹润。一枚叶影落在她眼尾,他竟想伸手为她拂去。
永清沉寂半晌,实在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与他商榷:“可以换一个么我知道侍中不是俗人,但想来金银是不嫌多的。”
许长歌摇头,转身辄走。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她怎知道何事对他而言很重要。
永清心中暗恨,若不是今天确实玩大了,狠狠地驳了皇帝的脸面,她又不甘让皇帝下了她的脸面来弥补,怎会对他委曲求全。若换在朝京,许长歌这样的人早被她一状告到长秋宫,无论如何也要治他一个不知大体、目无尊上,再贬到她的汤沐邑去做个县令。不,做亭长,做啬夫!
西京,西京,燕阙,燕阙。
都怪这个鬼地方。
永清上前一步,恼道:“我看侍中根本就无能为力,帮不了我。”
他果然停下来了。但只是一霎,然后一声轻笑从夜风中传来,他又继续向院门走去。
激将法也无用。
许长歌步履轻缓,若她此时不在气头,想必能看出他只是在捉弄她。
他慢慢踱到门口,身后小公主终于急中生智,惊喜道:“啊,我想起来了。”
他回头,那张脸上分明交杂着恼羞和心虚,显然在说谎,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陪她演下去,惊讶道:“哦公主想起来了,那公主不如畅叙一番,臣洗耳恭听。”
“侍中只要我记起来,”永清开始狡辩,“又没说要说出来。”
许长歌迈出了门槛。
袖子倏然被人拽住,他又回头,永清攥着他的袖角,那朝服的绣黼玄纹被她捏得皱巴,仿佛在泄愤一般,尚存稚气的容颜努力呈现柔婉乖顺,她讨好道:“这样——我们路上说,等出了宫门,我细细地说与侍中听。”
许长歌隐约感觉她本性的嚣张骄矜即将压抑不住了,晓得见好就收,点了头:“好。”
然后他又向外走,被永清死死拽住:“侍中已答应了!”
“是。”他声音中的笑意已经无暇掩盖,“所以,臣才要去遣车来接公主。公主是怕黑么”
衣袖骤然一松,身后那人眸中已覆上薄怒。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上浅色锦袜:“公主不如先把鞋穿上。”
永清胡乱蹬上赤舄。
他将灯盏,放进她手中,灯火在他眼中跃然,仿佛声音也是融化般的柔和:“臣不会食言的。公主放心。”
春三月的夜尚有一点寒意,手中的铜灯微烫,她竟就这样被安抚了下来。
许长歌确实没有食言,不出一会儿,她就听见轩车檐角的风铃声,渐渐近了。
“许侍中,这是要……”御车的小内侍刚把车停在院门边,就看见探头探脑地钻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金雀钗上花镊颤,晃得他眼晕,他想起黄门署正在找的人,瞠目结舌,“这这是……永清公主”
“不是。”车门打开,许长歌伸手,声音明明温润儒雅,却偏偏听起来不怀好意,“小娘子还不上车这可是宫禁,陛下万寿恩典,带你进来一回便罢,怎容你随意贪玩。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