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男人闻声而退,让出了一块空地。
空地正中放了一把胡床,胡床上坐着一个在擦刀的黑瘦男人。
他约莫二十出头,轮廓硬朗,下颌有力,眉目之间的彪悍气息铺天盖地。
“有事?”他同样轻慢地看着裴氏,眼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你是谁?”裴氏受不得这种气,口音是偏远地方的,想着就不会是什么高门大户。
“你又是谁?”黑瘦男人将刀举起,只管盯着刀锋打量,眼角余光都懒得给裴氏了。
“我的夫家乃是兰陵萧氏,娘家乃是河东裴氏……”
裴氏得意洋洋,想着这土鳖不得赶紧起身和她行礼攀谈。
谁知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是因罪,从户部侍郎贬为费州别驾的萧让萧别驾的家眷啊。失敬,失敬……”
黑瘦男人故意在“因罪”二字上加重语气,听来满满都是讽刺。
裴氏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更为难看,胸口更是一阵闷痛。
都怪杜清檀那个贱人,把她一家害到如此地步!
裴氏紧紧揪着胸口,颤抖着嘴唇道:“你又是何人!”
男人并不理她,朝周围众人挥挥手,那些男人就又齐刷刷地嬉笑起来,说笑歌舞,还有人舞剑。
裴氏就这么被晾在一旁,简直屈辱愤怒到了极点。
她忍不住,高声道:“来人,去把驿丞叫来!”
即便她的丈夫被贬官很惨,即便她被丈夫和族人厌弃,被逼回去兰陵老家,她也始终还是官眷!
这不知从哪儿来的什么狗东西,竟敢这般羞辱她!
她必要给他好看!
驿丞压根没露面,据说是在招待一位四品官。
来的是个老卒,客客气气的,但是话说得很扎心。
“这位娘子啊,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苦这般与人过不去呢?您非得叫人家把所有的屋子让给您,这没道理。”
裴氏道:“怎么没道理了?我是官,他是民,就该他让我!他给你们多少钱?我补上就是。”
按着律法,驿站首先要为官府服务,普通人交钱也可以入住,但若是有需要,就要让位。
老卒道:“您是官眷不假,但人家也是啊,这位是岭南大都督的长子左公子呢。人家这次去神都,也要荫封的。”
裴氏突然就哑了口,但是仍然忿忿:“蛮夷贱民罢了!”
话音未落,一把刀猛地朝着她掷了过来,险险擦着她的发髻飞过,再深入地上,“嗡嗡”作响。
裴家的下人一起尖叫起来,裴氏也是吓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瞬间冷汗如浆。
好一歇,她才尖叫起来:“杀人啦……”
左公子缓缓起身,缓步行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瞅着她,冷嗤一声,弯腰拔出横刀。
“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老妖婆!”
他挥一挥手,让下人:“把他们的东西扔出去!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这里尚且不够我们住呢!”
不等萧家的下人反应过来,他们的行李已经全被扔了出去。
裴氏愤怒地嘶吼着,左公子却也不理她,只管叫人打了水来,就在院子正中脱衣冲洗。
萧家下人无奈,只好把裴氏拽出去。
裴氏捂着脸恨声痛哭,便有同驿站的人听到动静出来一探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