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当头,他们扛得起千斤砂砾,却端不起一碗潢盛的酒。我等有何颜面去嘲笑他们无能!”莫村三老举着面前的士兵的手掌,展示给四周的百姓们看清楚。
烈日的暴晒,让他们肩上,脸上都是水泡和皲裂的蜕皮,而双手更是被泥水泡的褶皱,一个个豆大的水泡和血泡就在手掌上明煌。
被抬起手的士卒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四周百姓的眼。
他们是南军,是征伐百越、覆灭跤趾、平定内乱、放逐仙人、攻陷蓬莱的南军,可是,他们也是六国溃军。
只此一败,他们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国,再无颜面回归自己的家乡。
所以,这些年他们虽然跟着武君南征北战,可是他们与北军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在洗刷那个永远也洗刷不去的耻辱,而北军是在为荣耀而战。
他们哪怕后来胜得再多,世人也自认为是武君之威,而与他们武关,换谁都可以。
因此,哪怕是天下承平,南方各郡百姓即便参军的首选也是北军,而不是他们南军,更别说驻地的百姓能高看他们一眼。
溃军、懦夫和战败者成了他们身上抹不去的烙印,时刻在提醒着他们,他们去战,去努力,完全只是因为对武君的信任,而不是为自己。
若无武君,或许他们早已经解散,成了一群有家不敢回的孤魂野鬼了。
他们的双目中早已失去了光,跟从没想过能得到百姓的拥护。
“请受老朽三拜,虽不能弥补我等曾经的过错。”莫村三老齐齐扶杖跪礼。
“老先生不可!”士兵心底一惊,急忙将三老扶起,也顾不上掌心的钻心之痛。
而血水顺着手掌躺在了三老的衣衫之上,更让士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再去扶起。
“敬英雄,敬勇士!”莫村三老也看到了士兵的手足无措,接过了酒碗,亲自喂到了士兵嘴边。
士兵看着嘴边的酒碗,眼泪不觉间滴落入酒中。
多少年了,他们当初从军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始终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荣耀,家国尽毁,他们有何颜面在去追求这些呢?
现在,他们得到了他们最初从军想要的一切。
四周的百姓也都纷纷自发的端起酒碗上前,亲手喂给身边的士兵们。
“君上是否早已料到这一切?”左单等人也默默的看着,不觉间眼角也在泛红。
南军不同北军,北军在驻地名声很好,威望很高,而南军因为本就是六国溃军,加上樗里卫的名声,让整个南军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现在,经此一役,南军之名将不在北军之下,南军士卒外出也可以光明正大,抬头挺胸走在路上了。
“都是他们应得的!”樗里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想过很多改变驻地百姓对南军的看法,但是见效甚微。
南军也只是为战而战,若是自己不在,南军也将不复存在了,他们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光。
“送英雄,送勇士!”樗里寻站在江堤之上,躬身行礼,默默的注视着一支支大军返回各自的驻地。
南军太老了,他们是真正的百战老兵,一统之战,到攻百越、灭跤趾,再到平内乱,他们不像北军一样能够有新鲜血液补充,能轮换,他们始终是最初的那一批人。
最年轻的也比樗里寻要年长,最老的也已经年过花甲,他们是大秦最老的兵,也是最光荣的。
六国覆灭,那是大势所趋,与他们无关,本就不该是他们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