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发配到辽东之前,他一直以为章家是纯臣,只忠心于皇上。连他都不知道章家背后还有其他靠山,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章家,只是别人的敛财工具。</p>
他尝试着去问背后之人,父亲却始终三缄其口。</p>
想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端倪,章彦佑让人招来了昨日才到的章家下人。</p>
那人名叫章勇,是章彦佑父亲的心腹,来这里主要是应对徐家退婚的一事。</p>
就在昨天,章彦佑才知道,徐家的人快马加鞭赶到新平郡,大张旗鼓地退了婚约,而他在此之前没有接到任何风声。</p>
徐芙蓉的父亲徐泰裕,是辽东郡郡尉,出了名的暴脾气。因常年驻守边疆,徐芙蓉小时候都没有见过几次父亲。但是这不耽误徐泰裕宠爱女儿,平日里因为愧疚,更是想要千方百计地弥补。</p>
徐芙蓉刚来辽东时,虽然她武功不错,但是没有人看好她能成为一名女将军。是徐泰裕力排众议,举贤不避亲,徐芙蓉才有了领兵发挥的机会。</p>
就是这样一个恨不得女儿要天上星星也能摘下来的人,知道徐芙蓉要退婚的前因后果,当场暴怒,想把章彦佑和章家人一道宰了。</p>
故而这场婚退得很不体面,辽东郡尉府的下人在新平章家闹了好大一出。</p>
虽然多年不曾见过,但一直惺惺相惜的两位故友,就此决裂。</p>
这也是章彦佑着急要回到驻地最重要的原因,徐泰裕在辽东军中威望极高,若是无法平息他的怒火,恐怕辽东军中再无自己立足之地。</p>
章彦佑表情肃穆地询问章勇:“章家跟安县官员可有关系?”</p>
章勇诧异:“少将军为何如此发问?”</p>
“今日我去见祝大人,总觉得他的态度不太对,所以有些担心。”</p>
章勇笑笑:“并无关系,少将军不必忧心。”</p>
章彦佑却没有因章勇的话放下心来,直言道:“祝业安的能力你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现在……现在他和良辰的关系非比寻常,若是他想要为顾家出头,章家能经得起吗?”</p>
章勇闻言怔住,少将军的前未婚妻顾姑娘,他是见过的。提及那位姑娘,他只觉得惋惜,觉得自家将军的目光有些浅显了。</p>
虽然顾姑娘失去了顾家庇佑,但她的能力手段都非一般闺阁女儿能及,更何况还对少将军有救命之恩,娶她进门未尝不可。</p>
章勇劝过章将军,但为时已晚。当时顾南风已经两次遭遇刺杀,若不是章彦佑足够警醒,恐怕人都不在了。</p>
顾南风聪明过人,也察觉到了行刺的人与章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p>
虽然最后将军和夫人心软了,但那时候,事情明显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了。</p>
那位顾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明晰了章家背后的龌龊手段,又怎会心甘情愿地任人宰割。</p>
事情还是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p>
且不说如今章家的摇摇欲坠和那位分不开关系,就是眼前的少将军,看上去虽然依旧关心章家,但来了辽东郡之后,据说一封家书都没送过,只怕也是离了心。</p>
章将军这一步走的,当真是得不偿失。</p>
章家出事后不久,顾老大人被贬,朝中众人虽然未曾明言,但私下皆以为是章家的缘故,想来顾南风也会这样认为。</p>
如今章家在新平的兵权被皇上派去的监军分了一半,早不是过去的一家独大了,真的是举步维艰。</p>
这几个月,随着绣衣直指声名鹊起,顾南风作为副统领被人熟知,章将军更是寝食难安。</p>
听到章彦佑提及绣衣直指,章勇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确实没有关系。”</p>
章彦佑想到账本上出现的两个陌生名字,试探道:“周徐和金子路你可认识?”</p>
章勇的眼睛蓦地瞪大,周徐他不认识,但是金子路?</p>
章彦佑心中猛地一沉,“所以是周徐,还是金子路?抑或他们两个都是?”</p>
“金子路。”章勇斟酌半晌才涩声回话,“少将军是从哪里听说的?”</p>
“我在祝业安那儿看到一个安县官员分赃的账本,上面记录的名字我都有印象,只有这两个人我以前没有听说过。”</p>
章勇眉头紧锁,在屋中走了好几个来回,仍然觉得事情哪里不对,他悄声道:“金子路是将军手中的暗卫,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我此前确实从未听将军说起过,章家和安县有什么往来。这里面是不有什么误会?”</p>
虽然章勇心中还有疑虑,但章彦佑已经信了一半。</p>
金子路这人如此隐秘,连他都不知道,更遑论是外人了。</p>
至于不相信的那一半,是因为事情太过巧合,他不觉得祝业安是粗心大意到会把如此重要的公文摆在他面前的人。</p>
虽然当时听说顾南风被人为难,祝业安着急在情理之中,但是能接连办了南康和安县两个大案的人,章彦佑还是不敢把他想得太过简单。</p>
若是祝业安想要栽赃陷害,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呢?</p>
当真是不小心吗?</p>
章彦佑心头烦乱,思虑许久,为了避免章家落入祝业安的圈套,他安排章勇回去新平,当面向章父禀报此事。事关重大,飞鸽传书并不保险。</p>
章勇不敢耽误,随便收拾了两件行李,急匆匆地出发了。</p>
此时的章彦佑已经顾不上安抚辽东郡尉徐泰裕,他以旧伤复发为由,暂缓了行程,留在安县,暗中关注着绣衣直指的一举一动。</p>
他与章勇约定,若是金子路与安县官员来往的事情属实,在飞鸽传书中,就写家中有人急病,若是假的,报个平安便是。</p>
只是章彦佑足足等了半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反而是绣衣直指马上要离开安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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