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悄然又下起了雪，容祁将她更抱紧说。</p>
“新岁快乐，青青。”</p>
过了子时的钟楼敲过钟后，各处烟火声也渐渐消散了，长街渐渐恢复了安静，守岁的人都家家户户聚在一起，青相府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也不见几分冷清，两人抱在一起聊着话。</p>
如此说了小半个时辰，晏青扶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起来。</p>
“回王府还是住在这？”</p>
容祁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个吻，问道。</p>
“回王府吧。”</p>
晏青扶强打起精神回了一句。</p>
青相府她一直没来住着，虽然有有下人日常打扫收拾，但到底比不上王府更方便。</p>
“好。”</p>
容祁起身，将她抱在怀里道。</p>
“先睡一会，等到了王府我再叫你。”</p>
他抱着人走路也极稳，一路上几乎不见有什么颠簸，晏青扶在他怀里，被他包的严严实实的不见半点风，一时更昏昏欲睡，窝在他臂弯处险些睡了过去。</p>
直到听见一声——</p>
“王爷，太妃过身了。”</p>
下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晏青扶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p>
朦胧的睡意顿时全然消散，她自容祁怀里探出头，见他亦有些怔愣地回不过神。</p>
“什么时候的事？”</p>
他哑着声音问了一句。</p>
“快子时的时候走的，自己服了药。”</p>
晏青扶忽然觉得喉咙有些涩。</p>
她从容祁怀里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p>
“我陪你去。”</p>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下人来报丧，他身为“儿子”，自然没有不过去的道理。</p>
“太晚了，你回府歇着……”</p>
容祁自不想她再跟着奔波。</p>
“容祁。”</p>
晏青扶肃了语气看他，声音坚定。</p>
“我必须去。”</p>
她自不是为了什么太妃，而是她知道，这么几年纵然母子情分再单薄，人乍然去了，一个养过他十多年，幼年也曾对他好过的人去了，容祁不可能没有一点触动。</p>
她不忍心容祁在新岁这一日里，仍然形单影只地去送太妃。</p>
容祁与她对视一眼，忽然明了她的执着。</p>
“青青，我不想……”</p>
“我也不想你一个人去。”</p>
晏青扶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前走。</p>
此时二人刚过了王府的门，转头又走了出去。</p>
外人下人早备好了马车，没过一会就到了别院外。</p>
别院亮着灯，四下寂静，宫人门跪了一地。</p>
实则在这伺候太妃的人已经不多了，零零落落地都在屋子里。</p>
“什么时候去的？”</p>
他一走进屋子，就瞧见安静躺在床上，换了一身宫装的太妃。</p>
“回王爷，晚间的时候太妃用过晚膳，就说自己想安静待着，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p>
但娘娘一向喜欢清净，奴婢也没起疑，直到快子时的时候瞧见太妃的屋子还没灭灯，奴婢心中担心，才推开门进来看了看。”</p>
一个宫女走上前回话。</p>
“然后就看见，娘娘自己躺在床上，换了衣裳，已经没了呼吸。”</p>
“她服了什么？”</p>
容祁的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晏青扶分明感觉到他手心一片冰凉。</p>
“是鹤顶红。”</p>
宫人又回了一句。</p>
鹤顶红。</p>
容祁眼前微微一涩，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床沿看她。</p>
虽是服毒去的，但她走的很安宁，神色也不见丝毫痛苦，安静躺在那的时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p>
这是曾经宫中最温柔贤淑的娘娘，到唯一的亲子死了之后，后来容祁未曾再在她眼里看见温和，直到今天。</p>
在她死了之后，敛去身上这几年的尖酸刻薄，终于又安静地躺在这。</p>
在新岁将至的这一夜里，悄然服毒去了。</p>
容祁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人已经去了，再说什么似乎也不恰当。</p>
说完全没有感情自然是不可能，但若说很浓厚倒也没有，他予太妃安详晚年，免去守皇陵的苦寒，保过她一命，到底也算对得住年少的恩情。</p>
“着令下去……”</p>
“王爷。”</p>
宫女打断他的话，悄然递上一封信。</p>
“奴婢在太妃身侧发现的。”</p>
“说了什么。”</p>
容祁并未接过。</p>
“娘娘说不愿葬入皇陵，想您允她悄然葬回母家。”</p>
她母家远在百里外。</p>
“别的呢？”</p>
“别的没了。”</p>
宫女低着头道。</p>
容祁略微阖了眼。</p>
“知道了。”</p>
她既然已经开了口，容祁自不会连这点东西都不准。</p>
新岁已至，他未曾再张扬宣告什么，着人将太妃的尸体悄然送回了母家安葬。</p>
这别院没了主子，一时便冷清下来，容祁挥退了下人，与晏青扶一同又站在别院外看过。</p>
她立在容祁身侧，伸手反握住他的手。</p>
“是她自己选的结果。”</p>
容祁淡声说了一句。</p>
死了倒也好，反正多年前自十弟没了以后，她就疯疯癫癫寻死过许多次。</p>
晏青扶刚要说话，忽然腰间一紧，被他揽到怀里抱住。</p>
他语气略微酸涩下来。</p>
“青青，以后，我只有你了。”</p>
太妃已经是他如今尚在人世的，唯一一个长辈。</p>
兄弟姐妹大多死在皇权争斗，唯一尽心扶上位，也用心关怀过的小侄子，最终反手要送他去死。</p>
至如今，这一年他尚才二十有四，于人世间仅剩的，竟只有一个晏青扶。</p>
晏青扶被他一句话说的心中亦是一涩，她眼眶有些温热，伸手主动抱住他说。</p>
“那就只有我好了。”</p>
反正她会永远都陪着他。</p>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在容祁下颌，一字一句地说。</p>
“容祁，我也只有你。”</p>
冬日寒凉人世孤寂，他们纵然只有彼此，也会好好活下去。</p>
“以后不止会有我，还会有孩子……”</p>
“嘘。”</p>
她一句话没说完，容祁忽然低下头，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边。</p>
“青青，我们不要孩子。”</p>
他哑着声音说。</p>
她的身子太差了，他曾在宫中见过无数身体强健的妃嫔，生了孩子都有难产血崩，或者身子日渐差了下去，最后年纪轻轻就去了。</p>
他亦见过颜芷音吃苦的样子。</p>
她的身子本就经受过太多波折，到了如今也要精心护养着，容祁不敢多担一点风险让她吃苦。</p>
晏青扶有些怔然地看着他。</p>
“你想要孩子吗？”</p>
容祁问她。</p>
晏青扶轻轻抱住他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