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扶眉眼连一丝起伏都没有，一点点将手从虞徵手中抽出来。</p>

“救你是为大局，并无其他。</p>

大昭不怕战事，但这场战事本可以没有。”</p>

一旦战起，伏尸百万，生灵涂炭。</p>

只是因为一个虞徵，未免不值当。</p>

听了她这句话，虞徵眉眼处闪过一分痛楚，刚要说话，忽然撤回手捂着心口闷哼一声。</p>

恰在此时，容祁从门外听见晏青扶的声音，刚抬手要推开门，忽然又转过头吩咐。</p>

“将行宫今日见到颜小姐的所有人都关押起来，连同宫里的御医一起。”</p>

若晏青扶没救回虞徵，这些人自然通通都得封口。</p>

说完这一句，他才疾步进了内殿。</p>

“你怎么样？”</p>

反手关上了门，他走到晏青扶身侧，目光紧接着一寸寸掠过她。</p>

西域蛊术神秘又难以控制，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子蛊失控。</p>

“他真气似乎乱了，你……”</p>

“我问的是你。”</p>

容祁并未去看虞徵，打断晏青扶的话又说。</p>

“我没事。”</p>

见她除了面色略有苍白之外，并无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容祁才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虞徵。</p>

“没失败？”</p>

他语气似有意外。</p>

“没有，瀛枝已经引了出来，但因为蛊毒的原因，他真气有些乱，你看着能不能帮他稳一稳真气。”</p>

容祁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虚弱的虞徵，眉头打成了一个结，停顿片刻后，才抬步上前，手上运气些内力，顺着手腕为他疏通。</p>

果真没过一会，他脸上的青灰之色已几乎完全淡去，唇色也不如最开始那样苍白透亮，整个人多了几分力气，也不再打哆嗦，伸手去撑着软榻坐起来。</p>

看着他好了些，容祁便缓缓收了手。</p>

气劲一卸，虞徵才攒起来的力气瞬间也跟着消散，他闷哼一声，不得已又躺了回去。</p>

“他……”</p>

“死不了。”</p>

容祁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才道。</p>

“反倒是你，为他引蛊耗费了这么多心力，不如此时回去休息片刻，行宫这边交给我处理。”</p>

“也好。”</p>

她中瀛枝，和虞徵有交集已经是前世的事，颜家养在山里二十年的嫡女若是和西域皇子有交集，还懂蛊术和奇毒，未免太容易引人怀疑和非议。</p>

“引蛊的事……”</p>

“你放心，我会封口。”</p>

容祁颔首罢，晏青扶才算放下心，与容祁交换了个眼神，才离开内殿。</p>

使臣正守在门外翘首以盼，一看晏青扶出来，面色一僵，紧接着客客气气地问道。</p>

“颜小姐，我们皇子……”</p>

“无碍。”</p>

晏青扶淡淡地落下两个字，使臣顿时千恩万谢地朝她拱手。</p>

“有劳颜小姐，颜小姐果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前是我眼拙，得罪小姐，小姐可别往心上去。”</p>

知道虞徵的毒解了，使臣一边庆幸自己的脑袋保住了，一边打量着晏青扶，心下越看越满意。</p>

本身皇子殿下和她就有旧情，若是这么一个聪明漂亮，又是大昭贵女的人，做了他们皇子妃，那也是个不错的人选。</p>

没管使臣心中想着什么，晏青扶一路跟在译岸身后从行宫离开。</p>

容祁再回到王府的时候，时间已近酉时。</p>

“小姐呢？”</p>

“小姐回来后用了午膳就歇下了，似乎这会还没起。”</p>

“嗯，我进去看看。”</p>

楚嬷嬷应声退下去，容祁一推开门，就看见晏青扶手中还握着那孤本，半倚在软榻上睡了过去。</p>

约摸上今日引蛊实在耗费精力，一张小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连睡着了眉头都紧锁着。</p>

他走上前，将晏青扶手中的书抽走，撩了衣摆坐在她旁边。</p>

“敢问小姐，之前受瀛枝之毒的时候可有用过蛊术。”</p>

“有。”</p>

行宫内她一个轻飘飘的有字，此刻又在容祁脑中浮现。</p>

想起她走后，虞徵引蛊后也仍然虚弱不堪的样子，他抿着唇，玉容上寒气更甚。</p>

连虞徵都受不了引蛊的苦，当年她纵有丹心丸，以巫蛊之术为辅，想必也受了不少苦。</p>

那是他娇养在身边，连多读了两本书都要扮可怜诉苦的小姑娘，离开九华山的那几个月，是怎么忍得过这疼？</p>

她身边没有太医，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他，只有一个性子阴晴不定的虞徵，在西域，西域那样陌生又危险的地方……</p>

那虞徵呢？</p>

那几个月，虞徵对她好吗？</p>

如果对她好，她当年那样依赖虞徵，为何最后不在西域做皇子妃，却要跑来大昭去黄信手下蛰伏？</p>

如果对她不好……对她不好……</p>

那他因为疏忽和怨怼错过的那几年，又要怎么样才能去弥补？</p>

问题在心头萦绕了千百遍，最终一句都不能问出口。</p>

容祁心口乍然牵扯出几分细细密密的疼，他蓦然握紧了手，一寸寸掠过晏青扶的脸，半晌阖上眼，连气息都有些不稳。</p>

“留下吧，小九。”</p>

她在睡梦里，容祁说话便更胆大了些，他低着头，伸手将她半揽到怀里，一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p>

十九岁，他从九华山满地的荆棘和乱石里，救下十五岁的晏青扶。</p>

她明艳活泼，性子也软，受不得一点磋磨，连每日多弹了半个时辰的琴都要软磨硬泡。</p>

在他身边的那一年，便不曾再让她受一点苦。</p>

但旁人不知晓这样的她，也不一定有万全的办法护她周全。</p>

所以怎样才能放心交付到别人手里？</p>

他一心想留下，她执意要离开。</p>

这五年到底改变了太多，他猜不透晏青扶如今是怎样想的，她也不愿意放开心防与他多说一句。</p>

“你就当也图我点什么……”</p>

什么都好。</p>

半梦半醒的时候，晏青扶只听见一道低低的叹息声回响在耳边。</p>

她下意识地攥住了缠绕在一起的衣袖，紧皱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开。</p>

*</p>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已掌了灯，明黄宫灯下，桌案边坐着一人。</p>

白衣胜雪，姿态矜贵，郎艳独绝，世无其二。</p>

刚醒时还有些怔愣，她盯着看了片刻，容祁已扭头问她。</p>

“愣着看我做什么？”</p>

她这才回过神，摇摇头从软榻上下来，走到桌案边坐下。</p>

容祁顺手为她续了一盏茶，又问。</p>

“可觉得好些了？”</p>

“我没事。”</p>

晏青扶接过茶盏，又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