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最近有把柄在她手上。</p>
跟瑞士那边剪不断理还乱。</p>
眼见着大哥和桑筱都无暇他顾。能帮他的,就只有眼前这个老太太了。</p>
龙斐陌扬扬眉:“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就这么定了吧,不过,就怕??”他意味深长地瞄了瞄桑筱的肚子,“就怕她不是醉墨,醉的是别的什么。”</p>
一语成谶。</p>
但其实龙醉墨小朋友自打出世以来,因为长得粉妆玉琢活泼可爱,从来走到哪儿都自带光环。</p>
还是外国油画中美轮美奂的小天使那种。</p>
于是,自从宝宝出生,老太太一开始每天来一趟,然后是一天两趟,再然后索性提个小行李箱,就在客房长期驻扎了。</p>
桑筱倒是没什么意见。</p>
龙斐陌兄弟俩各有各忙,更是没什么意见。</p>
只不过家里本就专门请了位育儿嫂,老太太还是不放心,经常半夜三更去婴儿房视察,跑得比俞桑筱这个当妈的还要勤快,桑筱觉得很过意不去,觑了个空跟龙斐陌说:“能不能跟你伯母说一声,墨墨那儿她不用每天半夜都去。”</p>
老太太原来整天一副母仪天下的做派,服饰从来一丝不苟,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小髻更是纹丝不乱,现在总是一身家居服,还老是顶着被龙醉墨小朋友抓得乱蓬蓬的朋克发型出现,桑筱怎么看怎么违和。</p>
龙斐陌瞥了她一眼,简短地道:“她从没生过孩子。”年轻时曾经流产过一次,后来想尽办法,一辈子却再也不育。</p>
桑筱默默无言,以后便再也不提。</p>
老太太对小丫头呵护得无微不至,再加上有龙斐阁那么个不靠谱的叔叔,逮狗抓猫地就为博得小佳人一笑。日子稍长,桑筱对于自己女儿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p>
龙斐陌看到她一副凝重的神色,躺在榻上伸了伸腿,十分有闲情逸致地问:“杂志社这个月又亏损了?”创业初期,实属常态。</p>
桑筱白了他一眼:“不要装傻,你没看到墨墨晚饭时候那样子?”</p>
难得周末,晚饭后老太太坐在沙发上逗小丫头开心,桑筱坐一旁,用残存的一点儿绘画功力给女儿画肖像,龙家兄弟俩利用少有的闲暇时光下棋。</p>
下着下着,龙斐阁看着自家侄女圆鼓鼓的可爱苹果脸,又开始存心逗她:“宝贝小墨墨,你爸爸总欺负叔叔,叔叔下棋下得眼睛都花了,给叔叔拿眼镜过来好不好?”</p>
他努努嘴,指向龙醉墨身后两米开外的茶几。</p>
其实是老太太惯常用的老花镜。</p>
龙醉墨一听,咧开嘴,迈着胖胖的小腿摇摇晃晃就去了,取到了,折回身交给龙斐阁,很愉快地、口齿不清地道:“仙——块——田——”</p>
龙斐阁没听明白,稀奇地问:“什么?”</p>
知女莫若父,龙斐陌泰然自若地接口:“她跟你要劳务费,三块钱。”</p>
满屋寂静。</p>
继续寂静。</p>
还是寂静。</p>
突然,老太太满是自豪地拊掌大笑:“好墨墨!这么小就这么有经济头脑!真不愧是我龙家的宝贝!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样厉害!!”</p>
桑筱手中的画笔一颤,再也画不下去。</p>
说好的书、香、气、呢?</p>
龙斐陌瞥她一眼,还是泰然自若地问:“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吗?”</p>
桑筱无语:“她还这么小,做什么事都先考虑钱,”想想就生气,“你们还鼓励她。”还把劳务费明码标价,用便利贴贴在冰箱上,供龙醉墨小朋友时不时去瞻仰。</p>
“妈妈,报报。”拿一份报纸,三块钱。</p>
“妈妈,饭饭。”端一小碗饭,三块钱。</p>
“妈妈,臭臭。”扔一小袋垃圾,五块钱。</p>
源源不断从她这儿捞银子。</p>
可怜她俞桑筱每月并不厚实的薪水被女儿零敲碎打一点一点蚕食而去。</p>
龙斐陌唇角含笑,抱起臂来:“俞桑筱,墨墨她可是我的女儿。”一副十分与有荣焉的模样。</p>
付出就一定要有回报,这是龙家一贯的家训。</p>
再说了,正当劳动所得,有什么不对?</p>
他心情实在好,忍不住微笑,逗她:“没办法,我们家的基因跟血液里可能都带着铜臭味。”</p>
桑筱老大一个白眼翻过去。</p>
基因?</p>
父女俩一个德行。</p>
专门骗她钱的基因。</p>
龙醉墨在老爸的放手鼓励、老妈的试图矫正的夹缝中,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了。</p>
长得越来越天使。</p>
行为越来越恶魔。</p>
幼儿园小班开始,她就会把家里的童书带过去,借给同学们看,按次计酬,一次一块钱。</p>
大班开始,她学会替别人跑腿,从中赚取一定的劳务报酬。</p>
难为她还知道童叟无欺。</p>
老师学生一律均价,概不打折。</p>
到了小学二三年级之后,她手下已经发展出一批相对稳定的经营团队,所承接业务范畴遍及学校所有角落,代买教辅书、采购课外体育器具、野营用品??她团队内的成员们各有所长,各司其职。</p>
她在一家俱乐部上游泳课,三五次课下来,游泳技术没见长,倒是很快谈成了一项游泳基地训练器的寄售业务。</p>
偶尔学校里举办大型活动要用场地、器材或是其他特别需要,她都会通过自己或是团队内成员的家庭关系和自己的人脉外带社会资本处理得妥妥当当。</p>
当然,按劳取酬那是必须的。</p>
十足的女汉子风范。</p>
桑瞳某天打电话给她:“俞桑筱,你宝贝女儿真有能耐啊,生意都做到我头上了!”</p>
桑筱正在校稿,不愿意跟她多废话,蹙眉问:“怎么了?”</p>
桑瞳在电话那头笑,看得出心情是真愉悦:“你家丫头跟我说,‘瞳阿姨,您这么忙,乔乔弟弟您一定没空讲故事做游戏陪着玩,我可以利用周日下午的时间过来。’”乔乔是桑瞳三十多岁才生下的宝贝儿子,宠溺得要命,无奈她又要盯着自家生意,实在分身不得。桑瞳的声音顿了一下:“一次两小时,你女儿跟我开的报酬可真是不低。不过,乔乔还真喜欢她。”她略带挖苦地道,“话说回来,俞桑筱,你女儿可比你讨人喜欢!”</p>
专业、耐心、心思灵巧,再加上能说会道,真看不出是才八九岁的孩子。不但乔乔迷墨墨姐姐迷得要死,每到周日下午就老老实实坐在门口苦等,就连阅人无数的她,也着实喜欢这个被儿子倍加推崇的小女娃。</p>
于是,俞桑瞳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愉悦,叨叨了半天之后,半带调侃地道:“俞桑筱,女儿这么可爱,多半轮不上你的功劳。”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挂断了电话。临结束之前,还不忘略带小心地问桑筱:“友铂全家回来过年,他现在自食其力,设计公司运转得很好,生活得很富足平静,桑枚也要从瑞士回来,想看看国内有没有合适的学校,这个丫头从小没吃过苦,国外待了几年倒是懂事了,前思后想,想在这儿读书工作扎根下来。他们都跟我提到了你,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聚聚聊聊,好不好?”</p>
她最近经常打电话或来探望,尽管借着找龙斐陌洽公或其他由头,但意图是极其明显的。</p>
爷爷奶奶和伯母远在瑞士,几乎从不踏足国内。</p>
曾经显赫的俞氏,已经成为历史。从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中渐渐淡去。</p>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俞桑瞳似乎一直执着于某些事。电话里的她,还是一贯的爽快简利:“桑筱,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心结,一直不待见我。”她顿了一下,“该道歉的,我向你道歉,桑筱,这么多年来,我的努力你也该看到了。我活了三十多岁,去年得了一场大病,这才明白一个道理:亲情最厚。友铂和桑枚是我们的兄妹,你们之间没有必要一直这么疏远下去,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吧,人总得往前看,我们之间更是,桑筱,你说是不是?”</p>
俞桑筱沉默了片刻。</p>
然后,慢慢挂断电话。</p>
回到家,她盯着龙斐陌看了老半天,后者被她盯得十分之诧异,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俞桑筱,我脸上有灰吗?”</p>
她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谢谢你。”</p>
她心里的坚冰慢慢在融化。</p>
友铂和桑枚。</p>
曾经她拥有过的不多的温暖。</p>
偶尔想起来,她还会在心底微笑。</p>
好久不见了。</p>
俞家已经分崩离析,但他们,却还来得及在缺口雕刻的生命里,将时间填满。</p>
就算女儿再聪明,如没有军师暗中提点,也不会每周舟车劳顿地去费这个神。</p>
眼前的这个人,他现在事业顺遂家庭圆满,却总还惦记着她心底的那块小小的、总也填不满的缺憾。</p>
他一手毁了满目疮痍的俞家。</p>
所以他一心要促建凤凰涅槃的俞家。</p>
龙醉墨这么八面玲珑,龙斐陌对这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宠溺万分。</p>
桑筱从小缺乏家庭温暖,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自然也是百般疼爱。</p>
几乎予取予求。宛如温顺的小绵羊。</p>
只是俞桑筱学中文出生,有着打骨子里泛出来的酸朽之气,眼看着书架上的四大名著边角崭新,眼看着茶几上的《听马云如是说》被翻得“伤痕”累累,眼看着女儿外表萝莉内心十足女汉子,不免伤脑筋:“她一个女孩子,现在就这么唯利是图,长大了怎么办?”</p>
龙斐陌好整以暇地啜一口茶,问她:“墨墨从小到大好朋友多不多?”</p>
俞桑筱想了想:“好像还不少。”</p>
龙斐陌微笑,又问:“有没有闹翻了的?”</p>
桑筱想了想,倒是得承认不仅没有,拥趸还不少。</p>
且越来越多。</p>
其中,她最忠实的跟随者不是别人,正是关大律师家的宝贝儿子,关小牧。</p>
关小牧从小体弱多病,是关牧两口子的心头至宝。</p>
也是龙醉墨的忠实拥趸。</p>
两人关系好得出奇。</p>
桑筱有时候都奇怪,关牧那么狡猾诡计多端,怎么生个儿子这么温文尔雅。龙斐陌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睨眼看她:“你这么糊涂,墨墨还不是一样精明能干?”</p>
口气虽然带着揶揄,倒是略带与有荣焉的感觉。</p>
桑筱摸摸鼻子。</p>
龙斐陌微笑,使劲在她鼻尖一捏:“放心,你这么糊涂,还不是有我来自投罗网。墨墨即便女汉子,未来也总有无数的白马王子纷至沓来。”</p>
桑筱吃痛,捂住鼻子。</p>
她对面的墙上,标本旁边,龙斐阁从某明星处得到启发,打印下来送其兄的《追我女儿的十条法则》赫然高悬。</p>
追我女儿的十条法则:</p>
1.有工作,负责任;</p>
2.理解我可能不喜欢你;</p>
3.我会随时随地监督你;</p>
4.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女儿,我会加倍奉还;</p>
5.每天24小时待命;</p>
6.你的钱就是她的钱;</p>
7.如果你敢对她说谎,我会发现;</p>
8.她是我的小公主,不是你的战利品;</p>
9.我做好了进监狱的准备(敢对她不好就打飞你);</p>
10.锻炼身体,保持健康和强壮,一辈子保护她。</p>
只不过龙斐陌似乎对其弟的幼稚举动一直不置可否。</p>
桑筱眼尖,恍恍惚惚好像在那张纸的最下边发现一行手写的字迹。</p>
她凑上前去。</p>
一行龙飞凤舞的遒劲英文字迹:</p>
A world without you won’t last till eternal.</p>
她微微一笑,返身握住身后的那只手。</p>
没有你的世界,走不到永远。</p>
没有你的世界,走不到永远。</p>
梅若棠的遗憾。</p>
俞桑筱的无憾。</p>
终至完满。</p>
(/49669/49669760/11166058.html)</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