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关大律师的良心发现(2 / 2)

青青陌上桑 陆观澜 5617 字 19天前

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我都能想起那句话——</p>

最繁华时,总是最凄凉。</p>

我心里居然有着隐约的伤感。</p>

每当我帮客户打赢官司时。</p>

每当我跟朋友们开怀畅饮时。</p>

每当我拿到一笔笔不菲酬劳时。</p>

还有,每当我想到涓涓的时候。</p>

当年,在最热闹的圣诞舞会上,我认识了一群女孩子中最漂亮最温柔最安静的她。</p>

我就那样黯然神伤着。</p>

但是,当我一看到龙斐陌的时候,我的伤感立刻退得无影无踪。</p>

他的衬衫领口有点皱巴巴的,他的裤腿上明显有被什么人踹过的痕迹,而最重要的是,在他坐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一声不吭地喝着咖啡的十五分钟内,根据我的明察秋毫,我发现他的右唇角是破的,还微微渗着血。</p>

唔。</p>

我能不好奇吗?</p>

我很愉快地装作刚留意到他的样子:“嗨。”他冷淡地朝我瞥了一眼,算是回应。</p>

我耸肩,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p>

我现在介意的是,怎么可能是他?</p>

我扪心自问,龙斐陌有自残的癖好吗?</p>

然后,我扪心回答,当然不,他非常地珍爱生命,关心自己。</p>

那么,既非自残,肯定是有人作案了。</p>

这个嫌疑人会是谁呢?</p>

我兴致勃勃地在脑海中开始排查,谁叫我是个律师呢?</p>

秦衫?我回头看过去,她今晚忙里忙外的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恐怕没这个作案时间。</p>

俞桑瞳?我摇头,就算有时间,她也绝不会有这个作案动机。谁不知道现在整个俞家的态度都相当积极。</p>

谁呢?</p>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p>

不过,纵使我再怎么好奇,我也不会有胆色没见识地亲自去询问那个受侮辱受损害的当事人,尽管我心里其实爽极了!</p>

向来无往而不利的龙斐陌吃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头一遭。</p>

于是,这件事成了我心中的一桩无头公案。</p>

直到那年的圣诞夜。</p>

我受西方文化和礼仪的影响颇深,你甭管我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对女性同胞的礼数我是样样不缺,所以俞桑筱跟我在一块儿,尽管嘴巴忒紧,但我心里有数。你想啊,吃什么喝什么干什么,都有人替你留意着帮你打点着,就算再怎么别扭的女孩子那也得相当的开心愉悦啊!</p>

至于龙斐陌,花花世界待得比我时间长多了,这一套平时用起来更是纯熟,难怪本地商会会长的夫人,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每次见他都两眼放光脸泛红晕。</p>

所以我没想到。</p>

所以我莫名惊诧。</p>

所以我简直大跌眼镜。</p>

那天晚上,从头到尾,他就和俞桑筱较上劲了。</p>

你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龙斐陌?</p>

俞桑筱说话,他一句一句地顶回去。</p>

人小丫头到后来干脆绷着个脸不吭声了,他居然还没皮没臊地挖苦人家。</p>

算个男人吗?</p>

我心里长叹。</p>

简直是太不知羞了!</p>

而且,几乎是瞬间,我顿悟了一件原先我觉得挺奇怪的事儿。</p>

我一直在想,那个晚上,以龙斐陌的精明狡诈,又是在自己家,换件衣服收拾整理一下,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出来见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吗?</p>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p>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p>

我想了很久,想得我都有点犯晕了,仍然只能耸肩,无解。</p>

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p>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p>

他就是想让我知道。</p>

他就是想让我开口问他。</p>

他就是想施展一贯的伎俩貌似被动地把他需要我知道的信息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透露给我,一如我们在美国时那样。</p>

只不过因为当时我有点儿沉湎往事,脑子居然一下子没转过来。</p>

但是,我居然一点儿都不后悔。</p>

笑话!</p>

我怎么可能后悔?</p>

否则我上哪儿才能看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场面?</p>

我坐在秦衫对面,三十分钟内,我观察到她的神色由矜持到惊诧,到审视,再到暗暗的戒备,我其实心里是有点复杂的。</p>

秦衫是个挺有手腕的女孩子,头脑缜密心思周密。在美国的时候,我曾经陪着她去找当地的黑社会老大商谈有关保护费的事,那个意大利死胖子态度虽好但一直色迷迷的,她倒是一点儿不怵,拉锯了老半天终于谈妥,在闻讯而至的胖子他老婆的虎视眈眈下,我们终于安全脱身。其实临出来的时候我就提醒她:“你该告诉斐陌,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商量。”她瞥了我一眼,居然笑了:“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这么傻?”她随意地弹了弹烟灰,“你以为老头子为什么总把我推出来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龙氏这么大,我跟斐陌,他总得保全一个。”我当时真是惊诧莫名,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就心甘情愿地被他当枪使?”她淡淡一笑:“我的命是斐陌救回来的,义父对我有栽培之恩,不要说这种小事,就是??”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我当时听了,心里居然有点难过,她倒是没什么,开着音响听Hip-Hop,一边听一边顺溜地开车。过了好半晌,我终于开口:“斐陌知不知道?”她瞟了我一眼:“你说呢?”不待我回答,她轻轻一笑,“你以为那个死胖子的老婆是碰巧出现的?”</p>

所以我一度非常希望龙斐陌跟秦衫能有个好结果。秦衫这个人虽然一点儿都不简单,但她对龙斐陌,绝对是真心实意的。</p>

所以后来,我不无愧疚。</p>

因为,我最终还是做出了抉择。</p>

理由其实很简单,我第一次见到龙斐陌这样。</p>

就像见到若干年前站在涓涓面前的我。</p>

我是个男人。</p>

一个怀旧的大男人,看到另一个大男人聊发少年狂,心有戚戚焉,如此而已。</p>

我原先想,我的良心算是被狗吃了。</p>

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的良心是大大地有,不然,俞桑筱怎么会弃暗投明,呸呸呸,弃明投暗地被龙斐陌遂愿顺利地接收过去?</p>

后来,在龙斐陌的办公室,我向他郑重抗议:“撬我墙脚撬得挺理直气壮的是吧,龙总裁?”</p>

何止?</p>

简直肆无忌惮。</p>

而且光速成婚。</p>

害得我收获无数同情的眼神,心里实在是郁闷。</p>

他正在翻个什么文件,瞥了我一眼:“是吗?”他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看来我搞错了,我还以为×大人文学院应用心理学系隐名埋姓的邵老师苦守寒窑八年等的那个混账男人是你呢!”</p>

他说什么?</p>

我瞠目结舌。</p>

再瞠目结舌。</p>

然后,我站了起来,冲过去,狠狠一拳打在那个明显欠揍的人身上。</p>

这龙斐陌,真阴险,就连损人都不带脏字。</p>

还有,真够义气!</p>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消息。</p>

其实我心里真有几分感动。</p>

俞桑筱这丫头,是这种就算自身难保,也会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的人。</p>

尽管她什么都不说。</p>

我历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p>

所以我当然尽力护着俞桑筱,我跟涓涓说了她的事,涓涓也很喜欢她。</p>

但日子越长我越发现,要帮她其实很难。因为她实在很像个刺猬,总是会对别人的关心表现出极大的戒备,经常会弄得你哭笑不得。</p>

比如我掰开了揉碎了跟累得要死要活的她说:“何必呢,龙斐陌难道还缺你这点儿钱?”她低头,冷淡地道,“我是我,他是他。”不才在下我眼尖,一下就看到她口中的那个他,正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的身后。</p>

又好比,龙斐陌跟她新婚那会儿,我拐弯抹角地暗示她,龙斐陌那个老奸巨猾的伯母在整个家族里头说话都挺有分量的,即便合不来,最低限度也别得罪她,不然可不是自找麻烦?她没吭声,像是听进去了,可是过了还不到一星期,逢上老太太过生日,哪哪都早早来人了,偏自家人姗姗来迟,龙斐陌显然没空搭理她,老太太也不会高兴地来招呼她,秦衫更不会睬她,那只能我去搭讪。先是押着她去跟面无表情的老太太不咸不淡寒暄了几句,然后我实在忍不住把她拉到一边,问她去哪儿了,她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软不硬地回我:“采访张校长去了。”助养了二三十个小学生的乡村教师,最近一直宣传得挺火的。我瞅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问她:“俞桑筱,你的老总是许诺给你加薪呢还是升职?”她一个无名小记者,杂志社又那么多人,压根就不是缺她不可的事儿好不好?她脸皮还真够厚的,压根不当回事,东张西望了一下四周的布置,权当自己是个外人,啧啧有声地道:“你说这些东西除了看个两眼,回头拆下来还不知扔哪个垃圾桶里去,这不是浪费是什么?”不才在下我眼睛实在太尖了,一回身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听壁脚的老太太一脸铁青。</p>

你说这个俞桑筱,做贼偏要带出幌子来,我有什么办法?</p>

涓涓后来跟我说:“你以为俞桑筱傻,我看其实你才傻。”</p>

我当然感兴趣:“哦?”</p>

涓涓微笑:“你觉得搁从前,你的前女友俞桑筱是没眼色到这种地步的人吗?”她不顾我对称谓的抗议,叹了一口气,“你难道没看出来,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希望他们早点把她踢出去。”</p>

踢出去?</p>

我也叹了一口气。</p>

谈何容易。</p>

想让龙斐陌心甘情愿地结婚很难,至少老头儿盼到死都没能盼到那一天。</p>

想让龙斐陌心甘情愿地离婚?我非常厚道地想,我应该告诉俞桑筱,根据目前中国女性平均寿命来推算,恭喜你,还可以再等上差不多五十年。</p>

反正我觉得俞桑筱挺倒霉的。</p>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p>

只不过,在老虎嘴巴里拔牙这种蠢事,我是万万不肯干的。</p>

既然没可能,最低限度,我当然希望她能幸福一点,即便她抗拒,我也总得时不时地敲敲边鼓,打打下手,顺带给龙斐陌搅搅局儿。其实我倒真想挫挫素来傲慢的龙斐陌的锐气,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不能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断送俞桑筱的未来。</p>

她拥有的,本来就不多。</p>

有时候我想想都佩服我自己。</p>

前男友能做到我这份上,即算不是后无来者,那肯定也是前无古人。</p>

我陪龙斐陌喝酒,挺容易就灌醉了他,虽然事后我怀疑他多半是装蒜,但至少我遂他所愿地将他打包快递给了那个负气离家的俞桑筱。我其实心里不屑,这两人,加起来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俞桑筱一介女流可以体谅,你龙斐陌公务那么忙,居然还有这个时间这个闲情来随之起舞,不是添乱是什么?</p>

可笑的是我也颠巴颠巴地跟着添乱。</p>

我时不时地让涓涓去找俞桑筱聊聊天逛逛街,我知道女人跟女人之间话题好谈得开一些。</p>

涓涓带回来的蛛丝马迹般的信息是:长征路上,磕磕绊绊,摸黑前行。</p>

好吧,那也比一心要走到死胡同强。</p>

当然,最猛的那帖药,我绝不假他人之手。</p>

在他们俩夫妻闹得最凶最不可开交的非常时刻,那勺子滚烫的开水,如假包换是我关律师用力浇下去的,全部泼在俞桑筱的脚上,一点一滴都没浪费。</p>

我不怕她俞桑筱告我。</p>

而且,这一勺子下去,龙斐陌欠我的情那可就大发了。</p>

这份人情我可得好好留着。</p>

留到投入产出比最优化的那个有效拐点。</p>

我这人,还是很有良心的。</p>

一向如此。</p>

呵呵呵呵。</p>

小牧又要拖我出去打羽毛球了。</p>

林神父,我们下次再聊,8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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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