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是如何揣度他如何对待他的，他都无关紧要。</p>
他只是有一点没想明白，“你筹谋得来的天下，为何不想要了？”</p>
赵承渊：“朕要它，是因着攸宁的凤凰命只能落到朕身上。朕不要它，是因着攸宁不喜欢这凤凰命。”</p>
听到这话，赵宸眸中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p>
他一直在与赵承渊比较，他觉得自己对攸宁更好些，他为了攸宁，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不要这江山。</p>
可赵承渊做的事，似乎也并不比他轻。</p>
已经到手的江山，因着攸宁不喜欢，他便拱手相送，毫不留恋。</p>
赵承渊在护着攸宁，不仅仅护着她的生命安危，还在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的情绪。他知道攸宁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p>
而自己呢？</p>
赵宸心中一叹。</p>
许多事情，他只想当然地是觉得为攸宁好，从没想过，攸宁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p>
就像他为了护着攸宁，会不惜娶韩清婉为正妃，娶攸宁为侧妃。他当时想的是，自己是为了她好，可他就没想到她会因此受道多大的心理伤害。</p>
若是换做赵承渊呢？他定然会选一个不会伤害到攸宁的法子去解决吧。</p>
这一世赵承渊面临的困境并不必他少，攸宁面对的危险也并不必前世更少些，可赵承渊却一直在理智谋划着，在护好攸宁安危的同时，也护着她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p>
所以他输是应该的，重活一世输也是应该的。赵承渊的确是更能给攸宁带来幸福的人。</p>
这一世攸宁若是跟了他，恐怕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p>
赵宸正陷入万千思绪中，赵承渊已经在一卷空白圣旨上笔走游龙，一份禅位诏书便写好了。</p>
大红的玺印落下，这座江山，他便交出去了。</p>
三年时间，大周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海清河晏。</p>
这是赵承渊对大周的交代，也对天下百姓的交代。</p>
正和三年，腊月二十。</p>
正和帝禅位于前太子康王。</p>
正和帝拒太上皇称谓，恢复晋王身份，封地原南楚之地。</p>
阿棠封楚阳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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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离开这座皇宫，韩攸宁脸上的笑意就不曾断过。</p>
原来赵承渊说的“尘埃落定”，指的是这个时候。他知道她心里对赵宸的亏欠，所以他来替她还了。</p>
她也知道她想父亲母亲了，所以他们要去襄平府与父亲母亲团聚。</p>
宫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打理行装，不时来请示韩攸宁。赵承渊则在他身边坐着喝茶，看着她的笑颜，赏心悦目。</p>
小阿棠看母后忙碌，便跑到赵承渊膝前依偎着，肉肉的小手抓着他的手，“父皇，出去玩。”</p>
赵承渊俯身笑道，“昨日教阿棠什么，还记得不？”</p>
阿棠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父王，以后喊父王。”</p>
赵承渊揉揉她细软的头发，“对。喊父王。出去玩去吧。”</p>
“父王陪阿棠。”</p>
小阿棠在父王身边缠了许久，可父王根本就不怎么看她，回答她说的话时也颇心不在焉。</p>
她虽年纪小，却是能察觉出来的。</p>
父王的心思全在母妃身上。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子的，父王总是喜欢这么坐着喝茶，陪在母妃身边。</p>
小阿棠小小地“哼”了一声，拿着一个皮球跑出去玩了。</p>
景阳宫的宫人都很忙，院子里到处摆满了箱笼。</p>
小阿棠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便觉得这里太小，根本容不下大大的阿棠姐姐。</p>
她细细的指头指着宫门口，对着身后跟着的宫女说，“御花园。”</p>
宫女们应是，护在小公主后面出宫。</p>
皇后娘娘——王妃从来不阻拦小公主的好奇心，她们只管好好地护着就好。</p>
小阿棠出了宫门，在长长的宫道上趔趔趄趄跑着。</p>
自打小阿棠出宫，叶常就跟在她身边。他数着数，一，二，三。</p>
小阿棠往前扑去。</p>
叶常一个健步上前，却还是被斜刺里出来的一个身影捷足先登。</p>
赵宸身着玄色龙袍，蹲在地上看着怀里的小粉团子。</p>
那小粉团也圆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谁？”</p>
她不跟母亲似的，宫里的宫人和侍卫侍候她那么久了，她还谁都不认得。</p>
但凡她见过的人，她总能记得他们是谁。</p>
所以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p>
小粉团子身上有股奶香，声音软软糯糯的，再冷硬的心也被软化了。赵宸沉如潭水的眸子中有了丝柔和，看着她那双和攸宁很像的眼睛，“你是楚阳？”</p>
阿棠摇头，认真道，“我不是楚阳，我是阿棠。”</p>
赵宸耐心给她解释，“楚阳公主是你的封号，是朕昨日给你封的。”</p>
阿棠似乎听不太明白，歪着头一脸迷茫。</p>
她明明叫阿棠。这人还能帮她改名字吗？</p>
“你是谁？”她又问。</p>
赵宸有片刻的凝滞。</p>
你皇兄。</p>
正常是应该如此回答的。赵承渊实则是太上皇，他从赵承渊手中接过皇位，堪得上是他半个儿子。</p>
可是他还真做不到，与韩攸宁的女儿论兄妹。</p>
赵宸抿了抿唇，道，“我叫赵宸。”</p>
“赵宸？”阿棠歪着脑袋，“弟弟叫赵宣，你们俩……名字有点像。”</p>
“对。所以你该喊他一声皇兄。”身后清润醇和的声音传来。</p>
阿棠扭过身，张着双臂喊，“父王！母妃！”</p>
赵宸抬眼看去，不远处，赵承渊身边站着的，是他三年未见的攸宁。</p>
她面容丰润娇艳，眉眼间是幸福滋养出来的笑意，一眼能看出来的幸福。</p>
赵承渊握着韩攸宁的手，走上前，将阿棠从赵宸手中接走，抱在怀里。</p>
赵宸拱手行礼，“皇叔，皇婶。”</p>
韩攸宁颔首，平静地注视着他，“皇上。”</p>
面前的赵宸身形清瘦，目光坚毅沉静，不似三年前那般憔悴落拓。</p>
赵宸面色平静，说道，“朕是来给皇叔皇婶送行的。此去遥远，祝你们一路平安。”</p>
他的身后，三朝首领太监吴俭，领着两排小太监，奉上赵宸为他们备的礼。</p>
全了礼数之后，赵宸没有久留，也不曾与攸宁多言一句，便告辞离开。</p>
他自始至终都很平淡，就似，他与韩攸宁不曾相识。</p>
许多的伤痛，仇怨，纠葛，无奈，曾经那般刻骨铭心，可随着时间流逝，都会被掩埋在岁月的长河中。</p>
最终，了无痕迹。</p>
韩攸宁望着他走远，转头看向赵承渊，“回吧。”</p>
赵承渊含笑点头，“好。”</p>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攸宁，转身往回走。</p>
赵宸走到路口，拐弯时回望了一眼。</p>
宫道漫长，冬日暖阳下，是一双相依偎的背影。</p>
有一句话，他一直不曾与他们说。</p>
其实前世，攸宁最后也做了皇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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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