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说：“他父亲，从军入伍七八载，驻守边疆，守护了背后的土地。他三爷爷战死在了南疆；他爷爷抗美援朝落下了一身伤；他大爷爷少年儿郎跟鬼子拼刺刀，战死沙场；他曾爷爷，辗转抗战五年多，至今不知尸骨在何方；还有那素未谋面的小爷爷，也流落他乡……”</p>

他很想说：“这样的家庭，在燕赵比比皆是。”</p>

他很想问：“没有了长辈，谁告诉后辈祖宗是谁？”</p>

他更想问：“没有了祠堂，后辈从哪去找祠堂？”</p>

他最想问：“没有了长辈、族谱和祠堂，他们又该如何祭祖？”</p>

想及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而被迫铲平的祖坟，被迫打散族群居住，被迫烧毁的极少数族谱，潘亿年就有种说不出的悲愤。</p>

“凭啥？”</p>

“凭啥！！！”</p>

莫名情绪上头的潘亿年，慢慢攥紧了拳头。</p>

直到王氏族人在香案前列队站定，刚刚读完祭的王氏族老，被人搀扶着点燃香烛、鸣炮奏乐之后，潘亿年才缓缓回神。</p>

可王氏族老的唱词，却再次让潘亿年僵立当场。</p>

“一炷香，叩首拜，列祖列宗请回来。二炷香，朝上拜，子孙万代万福海。三炷香，用心拜，风调雨顺人安泰。”</p>

伴随着王氏族老唱词，王氏族人对着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p>

苏颖静静看着，有些震撼，还有些好奇。</p>

他们苏家和外公柳家，都会祭祖，跟这相似，却也有些不一样。</p>

最起码，碍于身份，不会搞得这么宏大。</p>

可……</p>

潘亿年却是浑身一震，狭长的眸子死死盯着王家族老。</p>

这词……</p>

这腔调……</p>

跟过年时，爷爷带着他上坟时一模一样。</p>

至今，他都记得爷爷上坟时一直念叨的话，“没了祠堂、没了族谱，但是祖宗不能忘，根不能忘。这祖坟，就是咱的根；这腔调，就是咱老潘家寻根问祖的腔调，若是哪一天你听到了，那肯定是咱老潘家的人。”</p>

“娃子，你一定记住，你曾祖爷爷叫潘望中，排行老五，他们兄弟五个，三个早夭。你大曾祖爷爷性子烈，在外面杀了害死你高祖爷爷的二狗子，就改名换姓，带着咱老潘家的族谱副本投军打鬼子去了。”</p>

“要是有一天，你遇到了会咱这个腔调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大曾祖爷爷那一支。”</p>

“娃子，你一定要记住，你大曾祖爷爷叫潘望东……”</p>

思绪飘忽间，潘亿年猛然扭头朝着王家牌位看去，</p>

王……</p>

王……</p>

还是王……</p>

潘亿年不死心地开始看那些名字，可是也没有找到王望东这个名字。</p>

“难道是巧合吗？”</p>

就在潘亿年愣神的时候，主持祭祖的王氏族老，扭头看向捧着红马褂和戒尺的丫头和小子，“王听雨，王子豪，跪谢恩人，自今日起，你们当以子女之礼奉之，跪！”</p>

七八岁大的丫头和小子，快步走到潘亿年近前，一本正经地高举着红马褂和戒尺，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说道：“红马褂，代表衣食，我们长大后，自会孝敬您衣食；戒尺，代表惩戒，如我们行为不端、奉衣食不足，您自可承接我们。”</p>

虽然，廖婆婆和王氏夫妇早就把这些告诉了潘亿年，但是这一刻，潘亿年还是有些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p>

直到王氏族老笑着点了点头，潘亿年这才接过红马褂和戒尺。</p>

王氏族老，“再跪，跪潘亿年，活命之恩。”</p>

两小孩，规规矩矩再跪。</p>

王氏族老，“三跪，跪潘亿年，让你们一家团圆。”</p>

两小孩，规规矩矩三跪。</p>

王氏族老，“礼毕，为你等再生父母着衣、敬茶。”</p>

两小孩连忙起身上前，给潘亿年穿红马褂，而两小孩的父母，则端着茶，候在一侧。</p>

等潘亿年穿好红马褂之后，两小孩同时两手端茶，高举过头顶。</p>

潘亿年各自喝了一口茶，有那准备好的平安锁，给两个孩子戴上之后，连绵不绝的烟花，瞬间冲天而起，舞狮队和舞龙队，也在锣鼓声中，欢呼奔腾。</p>

潘亿年，也冲着大家拱了拱手，然后问出了藏在心底的话，“王老，请您刚才的腔调，有讲究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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