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人拦不住谢行湛。</p>
说苏宛投了薛雅之,不如说是他是累了,不想玩了,想跟着薛雅之疯一把。</p>
何况,他一早就是薛雅之的人,从未背叛过。</p>
本来放了那些姑娘们,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只脚已经踏出刑部大门了,怔了怔,又回去了。</p>
他在官署的前院里站了一会儿,看了会天儿,看了会儿雪,看了会儿月亮,觉得这么会儿功夫也值了。</p>
刑部的官吏这个时候早该回家了,因为安王的事,也被拘在了刑部,跟着他耗了十来日,都疲着呢。</p>
“大人,燕王来了。”</p>
值守的官吏唤他出去迎燕王的大驾。</p>
但谢行湛这人,哪来儿什么大驾。</p>
旁的王侯,勋爵,粗略算算,门房得有四个,前门两个,后门两个。</p>
轿夫得有十六个,有四人一抬的,也有八人一抬的,反正来回轮换着来。</p>
车夫得有两个,一人驾车,一人当脚墩子,给人踩在背上上车用的。</p>
管内府库房的又得四个,管账的先生又得八个。</p>
王侯之家的厨子,十二个少了,要按薛雅之的派头,厨子得二十四个,十二个管口味,还有十二个得创新,研究新菜式。</p>
更不用说笔袖添香的丫头,随侍的小厮,洒扫的奴婢,花匠,护院,这个那个的,反正加起来八百多个。</p>
偏这燕王,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府里连个丫头都没有,该遣散的都遣散了,别人送来的也都退了回去,再送还急眼。</p>
日常出行,不是明叔赶车,就是自己骑马。</p>
迎他什么大驾?</p>
他也劝过他,这么显赫的出身,还有个亏欠了他前半生的爹,不享受享受,光遭罪干嘛啊。</p>
他反正抿唇一笑,不搭理他。</p>
他挥了挥手,说:“今儿放你们休沐,都回家,陪夫人的陪夫人,管孩子的管孩子,今儿我一个人值守就行。”</p>
几个眼底乌青乌青的官吏欢呼:“苏大人万岁!”</p>
苏宛瞪了他们一眼:“万岁也是随便能说的?”</p>
欢呼完了,奉承完了,几个人脚底抹了油,一溜烟跑了。</p>
刑部官署很快就安静了下来。</p>
谢行湛入了迎客的前厅时,苏宛还埋在书案前,奋笔疾书。</p>
近来刑部官司多,光这一件玉章郡主的男宠欺压百姓,霸占田地,以致于打死个上中都告御状的老农的案子。</p>
他就已经多日没睡上个整觉了。</p>
又不能得罪主子心尖尖上的女人,又要为老农的伸冤,证据链齐是齐了,就是得修修改改的,好牵连不到郡主。</p>
一句话,难呐。</p>
谢行湛盯着他,一句废话也没说:“她人呢?”</p>
苏宛抬眼望他。</p>
面前人原本润泽的嘴唇干涸起了皮,整个人苍白又枯瘦。</p>
即便披了件玄绒斗篷,面颊被宽大的帽檐遮了大半,也仍然掩不住憔悴的面色。</p>
像是去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还受过十八般酷刑。</p>
这是怎么了?</p>
让陆姑娘绑起来,打了一顿?</p>
突然,他心中就滋长了无尽的恶意,怨念。</p>
明明是他,陪着他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p>
明明是他,将他从玉山捡了回来,金银玉器好好供着,山珍海味好好养着,爵位也向老燕王求来了,朝中的权柄也替他争来了。</p>
凭什么?</p>
他凭什么轻轻松松就忘了他曾经许下的誓言?</p>
他凭什么为了儿女私情,就忘记了吉祥村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都是因他而死?</p>
他不是发过誓,要掀翻了这烂天烂地么?</p>
他不是向他承诺过,一定会还吉祥村的叔伯们一个公道么?</p>
他不是跟他说,哪怕身死魂消,也要挣出个清明的世道么?</p>
他按下心绪,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给他,淡淡瞥他一眼:“你急什么。”</p>
谢行湛来此,不是为了与他叙旧,更不是为了和他争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p>
他接了茶碗, 重重搁在一旁,眸色凉寒:</p>
“你对她用刑了?”</p>
进了刑部,那就没有全须全尾出去的,刑部有哪些刑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