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安陵容竟觉得，淳贵人身上那斑斑波波的太阳光，衬得她整个人，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像个妖怪。</p>
“淳贵人。”</p>
安陵容唤了一声，连一个假笑都不愿意露出来了。</p>
“里头是张廷玉大人吧？”</p>
淳贵人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呢。原本今日，皇上是要请国子监的刘夫子来的。”</p>
“可惜，刘夫子吃坏了肚子，只能让张廷玉大人来了呢。”</p>
“张大人可不好说话，他最是讨厌那些滥竽充数的世家子弟了，当然啦，那些不学无术的臭鱼烂虾，他更是厌恶极了。”</p>
“国子监么，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那儿，培养挑选的，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呢。”</p>
“安姐姐，你说是不是？”</p>
明晃晃的挑衅了。</p>
臭鱼烂虾？</p>
这四个字，真是阴损极了。</p>
“是么？”</p>
安陵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树下的淳常在，忽然莞尔道：“是呢。好在，皇上还是认可安旭那孩子的。”</p>
“至少，给了他一个机会。毕竟这机会难得，原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p>
“这么说来，按照淳贵人你的意思，这世上，竟然不少人连想当‘臭鱼烂虾’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呢。”</p>
“那还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一些。”</p>
！？</p>
淳常在一时瞪大了眼睛。</p>
她侄子学问平平，不过靠着家族荫蔽才进了个好书塾，自然是不可能有机会去国子监的。</p>
臭鱼烂虾！？</p>
她侄子竟然连臭鱼烂虾都不配！</p>
宛如路边一条人见人欺，谁路过都能给一脚的狗是吧！？</p>
“你！”</p>
淳常在气得表情都歪了。</p>
她还想发作，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小夏子唯恐这边出什么事情，急忙过来劝阻。</p>
“唉哟，柔嫔娘娘，淳贵人，你们也别在这儿站着等呀！要不先去偏殿，奴才为你们奉上茶水？”</p>
小夏子额头上都要出汗了。</p>
这闹起来了，他师傅又要拍他脑袋了！</p>
“嗯。”</p>
安陵容颔首，再回头看一眼满眼怒意的淳贵人，含笑道：“其实，我对进不进国子监什么的，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趣。”</p>
“不过是皇上抬举，这才想让安旭试试的。反正皇上也答应了，进不去国子监，也会为安旭寻一处别的书塾。”</p>
“嗯，不是那起子纨绔子弟待的地方。哦，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待的地方。”</p>
安陵容说完，这才回头，瞧一眼晴好的天色，微微眯了眯眼睛，含笑道：“虽说入秋了，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暖暖的呢。”</p>
“回屋歇歇也好，总是站在外头，谁知道是想做什么的呢？”</p>
就好像淳常在。</p>
刻意守在外头，就是想嘲讽她。</p>
到底是年轻了些。</p>
这些言语，别说是现在的安陵容，就是从前的她，听完，也不会真的生气的。</p>
不值当。</p>
为了不相关的人和事，她才不会生气呢。</p>
偏殿中。</p>
安陵容只待了须臾，小夏子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敲门了。</p>
“柔嫔娘娘，柔嫔娘娘！？”</p>
“来了。”</p>
杏儿过去开门，本来还调侃两句小夏子，说他慌慌张张不像样子呢，到底是小夏子满脸笑容的样子，杏儿也没说他，只是问道：“怎么样了？”</p>
“成了，成了！安小公子，通过张廷玉大人的考教，能进国子监了呢！”</p>
“果真！？”</p>
安陵容喜出望外。</p>
她对安旭，是有期盼的，但也想过，安旭或许不如他想的那样优秀，毕竟考教他的人，是张廷玉。</p>
还真的成了。</p>
“姐姐！”</p>
安旭也在安陵容出来以后，一下子扑进了安陵容的怀里。</p>
身后不远处，是从养心殿中出来的张廷玉。</p>
这回，张廷玉再不是一板一眼的样子了，反倒像是先前觉得皇上是因为偏爱安陵容，这才色令智昏，想送安旭进国子监。</p>
现在么，倒是认可了安旭几分，再看安陵容时，眼神也不再带着敌意了。</p>
“张大人，多谢。”</p>
安陵容还是道了一声谢。</p>
“臣只是尽自己的责任罢了，是安旭确有才华。”张廷玉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板正，对着安陵容拱了拱手，离开了。</p>
张廷玉走后，安陵容还要去给皇上谢恩。</p>
“淳贵人呢？”</p>
她想起什么，不免多问了一句。</p>
小夏子一听，怔了怔，道：“走了！听说安小公子能进国子监，她就走了呢，气冲冲的，还把那儿的月季盆栽给踢翻了。”</p>
小夏子说完，指了指先前淳贵人站过的那一棵树边上。</p>
几盆月季花盆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泥土都掉了出来，小夏子骂骂咧咧，到底是收拾干净了。</p>
“淳贵人真是疯疯癫癫的，好好的踢这些盆栽做什么呢？真是苦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唉，又是个不懂体恤人的主子。”</p>
听着小夏子的絮絮叨叨，安陵容莞尔，摸了摸安旭的脑袋，说道：“去帮帮小夏子公公吧，我先去给皇上道谢。”</p>
“得嘞！”</p>
安旭猛一点头，朝着小夏子就飞奔而去了。</p>
他跑得快，还险些撞在小夏子的背上，小夏子回头还想嘀咕，一看安旭过来帮忙，立时笑了。</p>
“还是柔嫔娘娘和安小公子你好呀！谢谢！”</p>
“不客气不客气！”</p>
安旭回答着，就和小夏子蹲在了一处，两个背影凑在一块儿，还说起了悄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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