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望海城时,城外人流如织,众人见车队并不惊讶,从中走出一名云鬟雾鬓的女子上前来见礼。
“妾身是望海刺史之妻柳氏,特来拜见长善公主。”
春月上下打量对方,三十许人,柳眉星眼、杏脸桃腮,嘴边一颗红痣,与书文所述相差无几。确认了来人,春月吩咐两侧的侍卫“撤下兵戈,让柳夫人上前来。”
姬羲元就着春月掀开的帘子扫了眼江边,三月正是春日好风光,宴席直接摆在城外。长亭置酒、丝绸委地,摆盘送菜的侍从无论男女具是玉容花貌,行来往去衣香鬓影,好不风流。
“起来吧,”姬羲元长途跋涉,形容虽不狼狈,却也不适合待客。一边想着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被人当街拦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谈“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这样热闹。”
“能得见殿下的日子就是好日子。”柳夫人捧了姬羲元一句。
姬羲元但笑不语。
柳夫人站于下方,一扇小窗看不清姬羲元的表情,不闻回答,又小心补充道“最近是上巳节,百姓以江水沐浴身体,去除秽气,我等来此宴饮祭祀,适龄青年男女相看一二也是美事。若是殿下有闲情,不如一同宴饮。”
那和姬羲元又什么关系,平白无故来拦车,失礼于人。红楼一事在前,姬羲元实在提不起兴致教一个岁数是自己一倍有余的人何为礼数。
姬羲元已经懒得回复她,春月笑道“既然是与民同乐的盛事,我们殿下也不好打扰,若是无事,柳夫人还请回去。殿下舟车劳顿正是该梳洗休息的时候。”
“是、是妾身考虑不周。妾身告退。”柳夫人手足无措地退下。她是望海刺史来此地后新娶的继室,一州长官的正妻,十年来也没有几人需要亲自接待,平日里想见谁,哪个不是早早收拾齐整自觉来见。都快忘记等人是什么滋味了。幸好其他的官眷没有上前,否则被人看见尴尬场景,羞也羞死了。
常霆刚才已经在城门处交了文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内。
望海本地并没有专供皇族的行宫,按理说会由地方官员安排入住。不过姬羲元既然有事要做,不可能住到别人的地方碍手碍脚。
事先翻了翻相关产业,姬羲元找到老太后娘家赵氏倒是在此处有一采莲苑,夏竹先到一步将地方清扫一遍,眼下直接入住就好。
沐浴更衣一番后,用膳时分姬羲元收到刺史府上的拜帖,回了个明日的时间。
姬羲元漱口后派人去请林丑来。
林丑名儿不好听,人却是美人。年轻时在老太后宫里做洒扫宫女,名林筱晔,正值先帝苦于无儿子的时候,因貌美得了先帝青眼。先帝到底是因为她貌美还是因为她是老太后宫人才对她另眼相看,斯人已逝,具体情况不得而知。还是皇后的老太后亲自垂问林筱晔,是否愿意做御妻。
《礼记·昏义》有言“古者天子后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八十一御妻是宝林二十四人、御女二十四人、采女三十七人的合称。
老太后是清醒且明理的人,从不因小情小爱多生事端。既然不愿意像老嬷嬷说的那样留子去母,当然要给林筱晔一个正经位分的意思。在当时后宫空虚的状况下来看是极大的荣耀,要是生下子女,前场不可限量。
林筱晔当即跪地请辞,坚决不受,声称“如果筱晔因为外貌出众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那么我宁愿不要这幅容颜,以刀划面、改名为丑,来表明我的忠心。”
“颜面有伤疤的宫女是不能留在宫廷任职的,我顾惜你的忠心,还要用你。”
老太后重赏了她,将她调到尚宫局做女史。未免再生风波,当年亲自为先帝召选仕女充盈后宫。
事已至此,先帝已然忘记林筱晔的事情。
林丑借此机会一步步成了宫内积威深重的掌刑嬷嬷,年及五十才荣归故里。
姬羲元因一己之私将老嬷嬷再卷入风云变幻中,命令下达时痛快非常,回过头来有所后悔。
因此,换了轻便的家常装扮,拉着林丑坐下,“此番擅自将嬷嬷千里迢迢带来此地,实在是善君的不是,还请嬷嬷恕罪。”
多年宫廷生活教会了林丑许多,并不把姬羲元的客气话放在心上,笑道“奴婢托大说一句,殿下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比起家里陌生的外甥子女亲近得多,要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直说就是了。”
姬羲元将王游写的文章递给林丑,等她读完。
林丑将游记放下,正色道“殿下怜弱悯卑,奴婢也感怀万千,但还是要斗胆过问一句。奴婢虽不才,也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望海上到刺史下到富商小吏,甚至巡视的巡察使与采访使都与红楼一案脱不开关系,红楼五年前已成规模,而今如何,殿下心中可有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