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利益同盟(2 / 2)

姬羲元放下手中玉壶,“表兄与我相熟十载,对彼此都算是了解。我也不与表兄客套,便直说了。”

谢川捧茶莞尔,“既然已是多年交情了,殿下何须一问。”

七岁之后,一年未必见得了三面,实在是很有水分的交情。

“听阿姝说表兄才华不凡,有百闻百晓之名。阿姝内敛,便是夸人也留三分余地,既然能认同这句话,显然表兄之才,可堪冠绝。”

姬姝本为清河县主幼女,女帝早年嫌子嗣单薄,将清河县主与温长公主之女过继名下,赐国姓。因此,姬姝与谢川是实打实的亲兄妹。

两人相识多年,相互间多有了解。姬羲元言语间并不喜欢客套,今日一而再的夸很是奇怪。谢川不明其意,自谦道“世界之大,不敢说尽知,臣不过是多读了几本杂书罢了。阿姝不过是因兄妹之情偏心于臣。”

谢家的兰芝玉树即使是自谦,这自谦里实属有三分自傲。

姬羲元初次听见离谱的传闻时也只是付之一笑,就是话本子里的百晓生也是个老头子,更何况现实。

“我知道圣旨一下,总有人将表兄比之阿耶,实在是不成样子。说句大胆的话,陛下将将而立,何必早立储君。”

这话姬羲元敢说,谢川却不好接,饮茶入喉堵住嘴。

好在姬羲元也不要他回答,自顾自接着说“我想问问表兄对今明两年的科举怎么看,要是下场制科能有几分把握?”

明明是极轻柔的嗓音,落在谢川耳边犹如重锤敲金石,茶盏也放下了。

虽然没人规定男皇后不得参政,但众人还是默认了这一点。

要知道皇后闵清洙其实做了二十年的虚职,太尉的名头响亮,实际上经手的实务少得可怜,多是给女帝做副手。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有几分权力全看陛下信任。

但凡姬羲元有三分野望,也不该说出这种话。

他捏紧茶碗,“殿下怎么问这个?臣今年不满十五,不敢夸口比得过众多学子。”

“虽然没读过表兄文章,也闻一二风声。明年是好时候,表兄进考场,我也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表兄以为呢?”姬羲元握住谢川的手,将那盏茶从他手中取出来,又将自己的手叠上去。

即使姬羲元手指纤长,但是年差两岁,手难免显得娇小。姬羲元不喜欢娇小,会给人一种力量不足的感觉。幸好她年纪尚小,还有很多长高的余地。

长高和权势一样,都急不得。

“人是很难看着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硬生生剥夺的,我品尝了其中的痛苦,怎么忍心表兄也忍受?治国安邦、万古流芳,哪个读书习武的人不爱这个?表兄去吧,最好今年就去。登科后就不必再去国子监了吧?希望我后年进去的时候表兄已经出来了。”姬羲元摸了摸谢川捏红的手指,以及被磨平的茧。

一个人如果没有想法支撑,怎么才能一日不落的苦读十载,难道要像磨平茧子一样的磨平心中的壮志么?姬羲元厌恶被限制,也不准备去限制谢川。

谢川不去想姬羲元在筹谋什么,只握紧她的手反问“必须今年?”

“对,只能是今年。”姬羲元与他对视,漂亮的眼睛里映照出对方俊秀的面庞,远看极为登对的小男女,近观全是野心勃勃。

没有人能够忍受嘴里的肉被硬生生剥夺,不可惜也足够恶心。

以利益为诱,是最稳固的同盟,家世到了姬羲元的地步,实在是难以信任婚姻。

姬羲元站在假山顶,望着谢川的背影消失在重檐宫阙中。他们在垂髫之龄有过最单纯的感情,今后很难再有了。她好像拥有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本不爱哭的人,最近总想嚎啕大哭一场。

今日或可谈谈情的,但是啊姬羲元吝啬,绝不肯多交付一丝情谊。非要说的话,这天下间,她最爱自己。

她不信任无缘无故的爱。

或许,她与这天下才是天作之合。

高高在上的曜日挂在天边,余晖照亮大地。太阳何时在乎过凡人的想法?糟糕的一切都该由烈火燃尽。可惜祂降下的光与热、火与灾,从来不由人。

姬羲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或许可以勉强接受太子不带把,但绝不能忍受一个明晃晃带刀的太子。

公主宽松的裙摆倒是很适合藏刀。

谢川一回府就以备考为由向国子监请假,向外闭门谢客。谢祭酒得知是长善公主的要求后大喜过望,连忙提前去信告知礼部尚书明年科举出卷千万别上门,他是万万不可能去的,很是得意。

谢祭酒原先是姬羲元的儒学老师,师生情谊不浅,现在又是准儿媳。偏偏他几个月前被指为小皇子的启蒙老师,很有几分左右为难。现在姬羲元一退谢川一进,对谢祭酒来说皆大欢喜。

人人都以为这是预备让姬羲元有个前途似锦的丈夫,既然丈夫前途似锦了做妻子的当然就是操持内务,不必高居庙堂。女帝没有兄弟才迎难而上,而今姬羲元主动退去,额外知情识趣。在那些迂腐夫子口中是贤女、女德典范,风评一下子就十分贤良淑德了。

愿意好好嫁人的公主就是人间第一等的公主。

当然,也有人以为姬羲元不过是暂时蛰伏,陛下春秋鼎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人人羡慕谢家的好运气倒是真的。

谢祭酒青年时娶清河县主,又陛下有同窗情谊即使不通人情世故也仕途顺遂,在国子监做到祭酒位置,任谁不说清贵。而今人到中年靠着这份师生情谊,一子一女前途无量,日后谁也亏待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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