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六岁的男孩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在研究所之外的地方过夜。
这里似乎也是一个研究机构,他还见到了雪莉,雪莉亲自为他做的各项检查。按道理,他应该很宾至如归才对。
但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如果是这样的搬家,他更希望还是从前的工作人员负责,那么他就没必要对着陌生人的打量与惊呼,还得思考该做怎样的反应,才显得像个无害的普通小孩子。
好吧,他就是睡不着。从一个熟悉的环境换到陌生环境,肯定会睡不着。男孩睁眼瞪着天花板,发现就连天花板都是陌生的天花板。
仰卧起坐,哎嘿
做了几个仰卧起坐之后,男孩愉快的溜出去了。
不到半小时,他就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太莫名其妙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之后的发展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没错,惨绝人寰,那么多人,就连个全尸都没有。
六岁男孩愣愣看着眼前站在血海之中,手上的三叉戟还往下滴血的男人,打了个冷颤。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吞咽一下。
“愣着干什么,过来。”
男人转头对他说。
无法逃走也没可能逃掉,男孩只能一步一挨走过去。
“为什么随便乱跑”
男人蹲下身,视线与他持平。
“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没有许可不可以出去,听明白了吗”
男孩赶紧点头。
“好孩子。”
男人笑了。
本该觉得阴森可怖来着,但在此时的男孩眼里,男人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在他眼中,男人微笑的脸上,那只血红的右眼弥漫着黑色的狰狞雾气,黑雾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眼眶中攀爬、弥漫,好像植物的根系想要尽量舒展,却又被有限的土壤所局限。
他伸出手,忍不住试着用手轻轻碰触那黑雾,就像第一次见到火苗的动物,明知火焰的危险,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碰触一下。
黑雾很快攀升上他的手指,但很快又缩了回去。之前狰狞试图挣脱一般的黑雾,如同填饱了肚子的猛兽变得温顺了许多,退回到猩红色的眼球附近。眼球的颜色也不再赤红如血,红色也柔和了很多。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男孩才终于注意到,男人的另一只眼睛是深蓝色,很深邃,与男人的发色有些接近,接近紫色的一种蓝。
像是海的颜色。
男孩想。
他自己的眼睛是蓝色的,但那种蓝色太过清澈纯粹,雪莉说,只有沙漠里的雨后晴天,才有这么纯粹的蓝。自然界很少见他这样的天蓝。
男孩没自己亲眼见过海,他看过的仅仅有图画册,在彩色的图画册上,海水总是极为深邃的颜色,雪莉说,海水的颜色有很多很多种蓝,有见不到底,藏着深海鱼的那种蓝,也有很清澈,可以轻松看到珊瑚礁的透明蓝。男孩只能去想象,单单是蓝色,就有着很多种的海是什么样。
总有一天,我想亲眼去看看不同的蓝。他曾这样想。
现在他看到了。
异色的眼瞳这个人难道生了病,红色的右眼,原本也应该是蓝色吗
“很疼吗”
男孩问。
“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男孩不知道那些黑雾是什么,但他想,多数跟夏油博士抓起来的咒灵是同类的东西。怎么会有人把这样的东西养在自己的眼眶里这个人,说不定比夏油博士更疯狂。
男人的表情微微一怔,刚才那副过于虚假到有些渗人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他的唇,本来具有讽刺意味的弧度变得柔软,很不可思议,同样一张脸可以那么充满威胁与恐怖,也可以像这样柔和如同微风下悄悄展开叶片的青草。
“嗯。好多了。”
男人回答。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男孩问自己,他真心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如此。
现在的发展好像哪里都不太对,他被男人带回去了,不过不是之前他被送去的彭格列下属研究机构。
这应该是男人的一个安全屋。男孩猜测。琴酒在很久以前曾提过,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组织会准备一些安全屋,供人修正跟物资弹药补给。因为是一次性使用的地点,所以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使用就可以爆破处理,不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处理掉安全屋,留给其他人继续使用,那么你要在使用后清理干净自己留下过的痕迹,以免下一个人从中推测出什么。
男人去淋浴了,之前一身浴血的样子的确很狰狞,原来他在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安全屋,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男孩猜测还有其他的扫尾人员,看来这个叫彭格列的组织还挺厉害,官方势力说不定都无法将其奈何,怪不得可以把组织的老巢都一窝端了。
“要进去洗一下吗”
男人披着浴巾出来了,很随意的问道。
男孩看着对方上身裸露出来部分的各种狰狞伤疤,缓慢的摇了摇头。
“呵,你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小骗子。”
男人轻笑着走过来,低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孩。
“你故意伪装成对我很害怕的样子,好让我以为你会乖乖听话放松警惕,之后准备再找机会逃走”
男孩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推导出对方为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啊,是血,刚才他走过去碰触男人的时候踩到了血,袜子上也沾到了血。正常的小孩注意到这点一定很害怕,哪怕不洗澡,也一定会洗洗脚,把染血的地方冲干净。哪里像他,已经把脏袜子脱下来甩一边,还很无聊的光脚坐在床边打发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