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办法，花月只能回去先前的酒楼，小声问掌柜的：“可还有空房？”</p>

掌柜的正在清账，闻言翻了翻旁边的册子：“上房和厢房都满了。”</p>

花月一听就皱了眉，想着要不要再换一家。打着算盘的掌柜一看她这神色就笑了一声：“今儿赶集，各家客栈都是满的，您也别想着往别处找了。”</p>

这可怎么是好？花月扫向大堂，发现先前李景允坐着的那一桌是空的，应该已经上楼歇息了。</p>

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掌柜的也想起来了：“您先前是不是来过，同那带着两个孩子的客人一起的？那还好说，那客人大方，定的上房，里头是拔步床带着两个小榻的，您去跟着挤一挤就行。”</p>

嘴角一抽，花月摇头：“不是一家人，不合适。”</p>

“那可没别的房间了。”掌柜的苦口婆心地道，“你一个姑娘家，该跟着熟人走的，不然外头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p>

花月沉默。</p>

酒楼里灯火通明，大堂之中什么三教九流都有，闹闹哄哄，酒气扑鼻，也就是上了二楼才雅静些。</p>

楼上盆景掩映，将下头的嘈杂隔绝在外。</p>

李景允坐上房里看着两个小孩儿爬凳子玩，眼角余光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窗户外头瞥。</p>

他开的是前窗，能瞧见走廊上的动静，但这边是上房，走动的人极少，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个人灰溜溜地回来找他。</p>

一开始他还算气定神闲，城镇就这么大，城门一关，客栈没别处有空房，那她必定是要回到他跟前来的，可眼瞧着外头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李景允坐不住了，他开门出去找了伙计，问：“人呢？”</p>

伙计是收了赏钱的，知道他问的是谁，颇为尴尬地道：“大爷，人睡下了。”</p>

脸色一沉，李景允瞪着他。</p>

伙计吓得一抖，慌忙解释：“掌柜的是按照您的吩咐说的，没空房了，让她上楼，可那夫人不肯呐，自个儿去挤通铺了。”</p>

通铺是个什么地方？没钱的穷苦人家赶路，住不起客栈，就去通铺里挤一挤，里头又脏又乱，但凡身上有点钱的，都不会愿意住。李景允一听就冷笑出声，捏着袖袍狠狠一甩。</p>

伙计满眼惊慌地后退几步，躬身给他行礼：“那通铺里没别人，掌柜的给清了，就那位夫人一个，脏是脏了点，但也不会有人碍着她，您消消气。”</p>

这气怎么消？都过了多少年了，这人的骨头还是这么硬，宁可跟蛇虫鼠蚁作伴，也不肯来跟他低个头。</p>

“大哥哥。”释往抱着枕头出来，揉着眼睛道，“咱们什么时候睡觉呀？”</p>

一听见孩子的声音，李景允压下了怒气，挥退伙计，转过身朝有介道：“当哥哥的，该哄弟弟睡觉。”</p>

有介也困得慌，勉强睁着眼问：“那您呢？”</p>

“我出去走走，片刻就回。”</p>

有介点头，知道四周定有人护着，也不害怕，揽过释往的肩就把他往床榻上推。</p>

释往困乎乎地小声嘟囔：“你爹怎么又不高兴，我每回看他，他都不高兴。”</p>

有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那也是你爹。”</p>

“我爹？”释往摇头，“娘亲说了我爹已经死了，坟头草都好高好高了。”</p>

有介语塞，小脑袋瓜也理不清其中道理，只能问：“坟头草是什么？”</p>

释往茫然了一会儿，摇摇头，他没见过，只是听娘亲这么说。</p>

“那我知道了。”有介扯过被子给两人盖上，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很高，坟头草也很高，那爹爹就是坟头草变的，他还是你爹爹，明白了吧？”</p>

“嗯，明白了。”释往认真地点头。</p>

两个小家伙挤在一起，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李景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对“坟头草”三个字狠狠翻了几个白眼。</p>

“将军，可要回军营？”暗处有人来问。</p>

李景允没好气地道：“城门都关了，回什么军营？”</p>

“那，您不歇着？”</p>

冷哼一声，李景允没有答话。</p>

通铺里。</p>

花月很庆幸这间通铺里只她一个人，只是，被褥床单都沾着一层泥垢，实在有些不堪，她看了看，找了一床相对干净的被子铺在榻上，脱了自己的外袍，就当被子搭着。</p>

今日实在劳累，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她都需要好好睡一觉，于是躺下没多久，花月的呼吸就均匀而绵长了。</p>

通铺里不熄灯，昏黄的烛台在斑驳的墙上照出自己的影子，呼啸而过的夜风拧着破旧的窗扇，发出呕哑的声音，通铺左右都没有可以依靠搭背的地方，她缩在上头，像一只弱小的虾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