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娄老太君不悦地皱起眉头，她意有所指地道：“我们自家人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是，贺大人再和娴月亲善，到底不是自家人，捕雀处如何凶险，闹开来如何使得……”</p>
“不是我故意和老祖宗作对，实在是这事我也擅专不了。”娄二奶奶语气里几乎是带着自嘲的，苦笑道：“老祖宗你想，贺大人送娴月的药，还是救命的药，我手上弄丢了，就是找回来，我敢给娴月用吗？娴月肯用吗？要是这事轻飘飘过去了，我如何有面目去见娴月？</p>
“只有让贺大人来，亲眼见了，最好还是太医验过，我才放心。不然娴月不吃这个药，以后身体坏了，谁来担责任？娴月要是吃了我们找回来的药，以后病了，谁来担责任？”</p>
“二嫂的意思，是娴月妹妹以后生死都要算在这药丸身上了，以前没这药的时候，娴月妹妹也常病恹恹的，那有怪谁去呢，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玉珠忍不住嘲讽道。</p>
但她的声音被个清脆的耳光打得戛然而止。</p>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都看着出手打人的娄老太君。</p>
“蠢东西，自家妹妹，张嘴死闭嘴病，你是失心疯了？</p>
“官家都赐下血芝，贺大人亲自送药，你倒在这风言风语的，还不给我滚下去呢！”娄老太君指着玉珠怒骂道。</p>
玉珠捂着脸，不敢争辩，娄三奶奶虽然心疼，也只得骂道：“还不快走。”</p>
碧珠倒是愤怒地看了娄老太君一眼，扶着玉珠下去了。</p>
娄老太君这才转过脸来，软声对着娄二奶奶道：“我也知道你是怜惜娴月丫头，我做祖母的，何尝不担忧呢。</p>
“她要是真有和贺大人的缘分，怎么不好呢，白天还说呢，咱们家是注定有个探花郎的……只要药找回来，息事宁人不好么？婉华，你说呢？”</p>
她几乎是明说了，虽然年老，眼神却亮得很好，逼视着一边的娄三奶奶，娄三奶奶几乎不敢对视，勉强笑道：“二嫂放心，既然事关娴月侄女的身体，我一定想办法搜出来，完璧归赵。”</p>
“要是我说，我今日就是不要从三妹妹手上完璧归赵呢……”娄二奶奶抬起眼睛，盯着她道。</p>
娄三奶奶也来了火气，冷笑道：“咱们看戏也常说，见好就收，世上的事总难有十分圆满，怎么二嫂不懂这道理？</p>
“再说了，府上如今是我管家，不从我手上完璧归赵，从哪呢？”</p>
“越是紧要关头，你越说这种话，管家管家，你这管家也是我让你管的！你这样斗气，不如把钥匙交出来，以后这个家也用不着你管了！滚下去吧。”旁边娄老太君怒道。</p>
娄三奶奶眼神震颤，竭力不显出惊讶来，身上的心气还是为之一泄，整个人都矮了半截。</p>
管家二十年，处处留心，多少大风大浪过来了，谁知道到最后还是着了她梅凝玉的道，在这一味药上狠狠栽了跟斗。</p>
娄老太君这句话一出，就算还有回寰的余地，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呢。</p>
“凝玉，你是聪明人，今日的事如何收场，只是你一句话，你说，你究竟要什么？”娄老太君又看着娄二奶奶的眼睛问道。</p>
“我要什么？”娄二奶奶苦笑：“我倒是想要完璧归赵，但如何证明是完璧呢？老祖宗，你替我想想，我怎么向娴月交差呢……”</p>
“交差交差，她是做女儿的，你是做娘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有什么好交差的。不知者无罪，她心气哪里骄横至此？难不成有了个贺大人，连娘都不认了？</p>
“捕雀处虽然厉害，也没有对岳家无礼的道理吧，何况现在还没定亲呢……”娄老太君皱眉道。</p>
“小姐才不是老祖宗说的那样。”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来。</p>
众人都一惊，一看，是桃染这个丫鬟，娄老太君也认出她是桃染的丫鬟，便不好训斥。倒是锦绣骂道：“桃染，你放肆，老祖宗的话，你也驳得……”</p>
“我是我家的丫鬟，不是老祖宗的丫鬟，我只知道，我要照顾好我们家小姐，这才是我的责任。”桃染也大胆得很，道：“小姐不是骄横，她救命的药被人偷了，她只是要完璧归赵，这能算骄横吗？就算骄横，她也有底气骄横！”</p>
“你大胆！”锦绣骂道。</p>
娄三奶奶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人出气，见她这样，心说骂不了梅凝玉，总不能连二房的丫鬟也这样跳起来，于是冷笑道：“二嫂，你这个家也管得不错，丫鬟和主子对嘴对舌，说的这是什么？你家主子闺阁小姐，凭什么骄横？</p>
“难道是凭有贺大人撑腰，男未婚女未嫁，能有什么交情？最多也不过一面之缘，几句话的交往，能深到哪去……”</p>
娄二奶奶见她用心险恶，只怕锦绣说出什么私会的事来，她究竟也不清楚娴月和贺云章怎么回事，只怕闹出丑事来，连忙呵斥道：“桃染。”</p>
但桃染早因为她把娴月的药用来下套的事生气，根本充耳不闻，而是朝着娄三奶奶笑了起来。</p>
“三奶奶，你别当我是傻子，你这样问，指望我说什么？”</p>
她仗着自己是丫鬟，娴月又护短，索性什么都敢说，也懒得装了，骂道：“你不就是偷了我们小姐的药，又不想交出来，所以在这歪缠吗？我家小姐和贺大人什么交情，关你什么事？</p>
“你放心，有你见识的日子，到时候只怕你跪着给我家小姐穿鞋，我们小姐还嫌你身份不够呢！”</p>
她这话一说，娄三奶奶顿时炸了。</p>
从来主子是不跟下人对嘴对舌的，为的是自重，下人说主子一句，固然要挨打受罚，主子也丢了大脸，说出去都是自己不知道自重。</p>
娄三奶奶也是气急忘了，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p>
“你们听着，这是二房教出来的好丫鬟，这样的规矩，还不打死了算数……”</p>
“快抓住她。”</p>
“好疯的丫头，敢顶撞三奶奶……”</p>
她们要抓桃染，黄娘子急了，招呼二房的人阻拦，顿时房内闹成一团，娄老太君气得脸发白，倒在椅子上直骂“孽障孽障！”</p>
桃染见状不但不怕，还躲到黄娘子身后，骂道：“三奶奶，我劝你趁早把小姐的药交出来，不要再动歪心思，你要是敢往里面加点什么，你的命不够赔的，你们冯家都要遭殃呢……”</p>
都说她发疯，其实她是胆大心细，为了娴月在这警告娄三奶奶，本来就算药找回来，经过娄三奶奶的手，娴月也是不敢吃的，但哪还有第二份回春丸，那娴月的病根子怎么去呢。</p>
她索性全嚷出来，最好闹到贺云章出手，这才能把那份药全须全尾地带回来。</p>
拼着命不要了，她也要做成这件事。</p>
不然小姐的病根不去，年年这样病下去，再好的姻缘又有什么用呢。</p>
所以她一面躲，一面朝娄二奶奶嚷道：“二奶奶，你也别让人抓我，我是为了小姐好。</p>
“要是三小姐在，她一定会出头，哪会让人这样欺负我们小姐，不把屋顶掀了才怪呢。她如今不在家，只好我来发疯，保护小姐了……”</p>
她虽然胆大，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被娄二奶奶带的媳妇抓住了，她还要挣扎，黄娘子在耳边威胁道：“别乱动，再闹，真把你扔给三房处置了。二奶奶在这呢，放心，药拿得回来的。”</p>
“你扔，小姐饶不了你们。药就是二奶奶弄丢的，不用你们拿回来！”桃染也牛脾气上来了。</p>
黄娘子哪里管这些，叫个媳妇把桃染手绑了，嘴堵了，桃染正挣扎得起劲，满头汗，忽听见外面有人闯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p>
“乱叫什么？有事就说事，今晚怕是人人都要疯了？”娄三奶奶骂道。</p>
桃染挣扎着欠起身，从人堆缝隙里看过去，见是个管家媳妇，慌得直抖，跪在地上禀道：“三奶奶，不好了，冯家舅爷来了……”</p>
娄三奶奶心中咯噔一下，都说抓贼拿赃，别是真带着药丸来了，骂道：“舅爷来了就来了，有事说是就是，慌什么？”</p>
“舅爷拿了个锦匣，说是三奶奶送他的药，他打开只看了一眼，不敢收，已经禀报贺大人了，此事与他无关，让三奶奶和贺大人说清楚，不关他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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