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高三正式进入冲刺阶段，沉重紧张的氛围环绕着整个教学楼，下课也不见有多少人进出了。</p>
相比之下，初三这半边教学楼还好一些。</p>
开学没多久，有天课间休息时间，冉碧灵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教室。</p>
“哎，保送名额贴出来了，你看到了吗？”</p>
陈清欢有点蒙：“和我有关系吗？”</p>
冉碧灵瞥她一眼：“有你的云醒哥哥，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p>
看她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冉碧灵叹口气继续解释，一脸艳羡：“保送了就可以不参加高考了啊，现在就可以回家玩儿了，一直玩儿到去X大报到。”</p>
陈清欢这才恍然惊醒：“不来学校了？以后都不来了吗？”</p>
“是啊！”冉碧灵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啊？”</p>
陈清欢听后就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也不睡觉了，不知道在想什么。</p>
下午大扫除的时候，教室里乱糟糟的，争分夺秒的毕业班学生选择去图书馆上自习，陈清欢也坐在萧云醒旁边凑热闹。</p>
陈清欢抱着份数学试卷，半天了一面还没做完，一改往日的风格，不乱动也不说话，就乖乖地趴在那里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只是半天也不见做一道题。</p>
萧云醒第三次抬头看她，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今天的作业很难吗？”</p>
什么题啊连她做起来都这么费劲？</p>
陈清欢好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下一秒又惊慌失措地扯过旁边的试卷遮住草稿纸：“没，不……不难……”</p>
还差点撞翻旁边的水杯。</p>
萧云醒堪堪扶住就要滚落在地的水杯，放好，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你紧张啊？”</p>
陈清欢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极为少见，有些忐忑又有些不甘。</p>
萧云醒笑了下：“想跟我说什么？”</p>
陈清欢犹豫了下，小声问：“云醒哥哥，你被保送X大了？”</p>
萧云醒神色未变地点了下头：“嗯。”</p>
“哦。”陈清欢咬了咬唇，却也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写试卷。</p>
可写了两个字之后又转头看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到有道身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不管图书馆安静的环境，带着怒气开口：“萧云醒！”</p>
萧云醒抬头，静静看着她。</p>
那个女孩子紧紧皱着眉头：“你是不是放弃了保送名额？！”</p>
陈清欢听到后愕然转头看向他，放弃保送？！</p>
相对那个女生的疾言厉色，他的眉宇间甚是平静，半点犹豫和惋惜都没有。</p>
坐在旁边桌的向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哟，兴师问罪的来了。”</p>
闻加看得一愣：“我是看错了吗，这不是余诗云吗？”</p>
姚思天点头附和：“没错，就是她。”</p>
萧云醒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是没说一个字，只是微微皱眉。</p>
那个女生更委屈了：“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保送花了多少精力熬了多少夜……”</p>
“跟我有什么关系。”萧云醒眉眼当即淡漠下来，开口打断她，“我是碍着你保送了还是抢了你的保送名额？我没记错的话，我放弃的是我自己的名额吧？”</p>
“我……”女生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直直地看着他，“我，我想和你……”</p>
向霈一脸八卦地跟旁边的姚思天、闻加继续小声讨论。</p>
“没看出来啊，万年第二竟然也喜欢万年第一？”</p>
“余诗云平时文文静静不声不响的，真没看出来，万年第一和万年第二，还一起保送，不要太配哦。”</p>
“她跟云哥连话都没说过吧？云哥知道她是谁吗？”</p>
“难说。”</p>
“云哥真渣，多文静的一个小姑娘啊，被生生逼成了个泼妇！”</p>
向霈俨然一副深明大义正人君子的模样，完全忘了自己撩了多少小学妹。</p>
陈清欢大半张脸都遮在书下，露出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古灵精怪。</p>
萧云醒懒得听他们耍嘴皮子，拍了拍陈清欢的脑袋，整个手掌盖在她的头顶：“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听！好好写作业！”</p>
“哦。”陈清欢歪着头咬着笔，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女生，左摆右晃得不亦乐乎：“这个姐姐哭得好伤心啊。”</p>
向霈还逗她：“是啊，这个姐姐好可怜啊，那你要不要把你的云醒哥哥让给这个姐姐啊，她就不哭了。”</p>
陈清欢干脆地回答：“那还是让她哭着吧。”</p>
余诗云眼泪汪汪地看着萧云醒半天，也没说出什么。</p>
萧云醒除了刚开始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低下头看书，任她站在他面前泪如雨下也岿然不动。</p>
最后余诗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p>
等人走远了，陈清欢这才凑近了，满目疑惑地看向他：“云醒哥哥，你放弃保送名额了？”</p>
萧云醒垂眸看书，唇角滑出一抹浅笑：“我本来也没打算要。”</p>
陈清欢想起冉碧灵提起保送时满目艳羡的神情：“为什么？”</p>
萧云醒没说话，而是伸手扯过她压在胳膊下的草稿纸来看。</p>
草稿纸的上半部分还在算集合和真假命题，下半部分便是胡乱画着的两个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草稿纸。</p>
保送。</p>
陈清欢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偷偷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草稿纸的边角，暗暗用力往回扯。</p>
萧云醒反手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提笔在草稿纸的最下面写下一行字。</p>
陈清欢∪保送=?</p>
非陈清欢并上保送等于空集。</p>
没有陈清欢，萧云醒∩保送=?</p>
保送和陈清欢选一个，选陈清欢，陈清欢和任何事物中二选一，永远都只选陈清欢，陈清欢的优先级是最高的。</p>
陈清欢看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愣怔了半天才终于理解了这些字的意思。</p>
她眼睛一亮：“那你接下来几个月还是会来学校了？”</p>
萧云醒转头冲她点了点头：“嗯，要好好准备高考。”</p>
陈清欢眼底的愉悦压都压不住，点着小脑袋欢欢喜喜去做作业了。</p>
陈清欢写一会儿歪头看他一眼，他转头朝她笑，无声地询问。</p>
她扯了扯嘴角，低头继续做题。</p>
过了一会儿又停下笔看了过来。</p>
他就坐在夕阳的余晖里，清俊的侧脸轮廓模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过来。她好像能看到橘红色的光穿过他长长睫毛间的缝隙，眼睛里灿若星辰，然后就看到他轻轻笑了起来。</p>
她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辈子大概是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杜甫说的“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p>
萧云醒捏捏她的脸：“用心欲专不欲杂。”</p>
陈清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的心很专一啊！心里除了你没有别人啊！”</p>
别人？什么别人？怎么会有别人？</p>
萧云醒觉得自己大概又被调戏了：“……看书。”</p>
陈清欢心情愉悦地点点头。</p>
刚写了两道题，就被风风火火找来的冉碧灵拉走：“快走快走！老杨说中考报名要填表！”</p>
陈清欢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跟萧云醒告别，被冉碧灵拉着跑出图书馆的时候，又回头远远地对萧云醒笑了一下。</p>
向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什么呢？”</p>
水嫩的小姑娘笑起来甜甜的，眉眼弯弯的模样格外讨喜，不过也只是对着萧云醒才会笑成这个样子。</p>
萧云醒毫不保留地赞美：“真好看。”</p>
向霈不以为意：“陈清欢很好看这件事你到今天才知道吗？”</p>
萧云醒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跑远：“知道，可是不知道会这么好看。”</p>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好看的呢，他竟没有发觉。</p>
不知道当年那个软萌微微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惊艳了，柔润灵动，聪慧灵透。</p>
向霈忍不住咋舌：“萧云醒啊萧云醒，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p>
萧云醒倒是一脸坦荡磊落：“我为什么就不能被美色迷惑！”</p>
向霈哼哼了两声，心里腹诽，大概只因为这美色的主人叫陈清欢吧。</p>
姚思天也凑近了：“云哥，说真的，你为什么放弃保送啊？是不是为了清欢小妹妹？你跟我们说实话，我们不告诉别人。”</p>
萧云醒轻描淡写地回答：“保送的专业不喜欢。”</p>
向霈、姚思天和闻加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p>
大佬啊，我真的给你跪了！</p>
X大物理系那种全国考生挤破头都不敢报的神仙专业你不喜欢？！你怎么不上天呢？</p>
萧云醒你带避雷针了吗？这么说话不怕天打雷劈吗？！</p>
闻加看着他：“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先进去，然后再改专业啊！”</p>
萧云醒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我还是那句话，觉得不参加高考会是件很遗憾的事。”</p>
向霈总结：“嘴真紧！你就是为了陈清欢！果然红颜都是祸水！”</p>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讨好地笑着：“云哥，这个名额你也不要，你能不能给他们推荐一下我，把这个名额给我？我不嫌保送的专业不喜欢，只要X大愿意要我，什么专业都行。”</p>
萧云醒瞥他一眼：“人家好意思给，你好意思要吗？”</p>
“……太毒了，一点同桌情谊都不讲，断交两小时！”</p>
向霈手痒，要不是这图书馆的桌子太沉了，他早就掀了！</p>
当天晚上萧云醒下了晚自习回来，萧子渊找他谈话。</p>
“今天你们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打了电话来，说你放弃了保送的名额，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p>
萧云醒没想到这件事还惊动了他父亲。</p>
萧子渊和随忆对孩子们的事情一向很开明，可也不会放任不管：“保送的专业不喜欢？”</p>
萧云醒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父亲：“还好。”</p>
萧子渊纯属好奇：“那是为什么？”</p>
萧云醒很快回答：“我觉得不参加高考，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遗憾。”</p>
萧子渊被噎了一下，缓了半天才再次开口：“这个理由，也未尝不可。”</p>
后来萧子渊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给学校进行了回复，只是这个理由说出来之后，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p>
纵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萧子渊，也觉得颇为尴尬。</p>
随着学校里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冉碧灵察觉到陈清欢越来越烦躁的情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高考呢。</p>
有同感的还有萧云醒，陈清欢变得越来越黏他，不时就揪着他的衣角，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问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p>
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他知道她是舍不得他。</p>
高考意味着毕业，毕业就意味着离别。</p>
他毕业了，这个作天作地黏人又腹黑的小丫头一个人留在学校该怎么办？</p>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下旬。</p>
某一天晚上，教室的灯忽然灭了，整个教学楼陷入了一片黑暗，正在上晚自习的高三学子们一时没反应过来。</p>
很快就听到教学楼底下纷杂的脚步声，等他们出了教室才看到楼下站满了人，冲着他们喊学长学姐，显然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p>
齐刷刷的高考加油口号喊完之后，没有人散去。不知是谁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也不知为什么偏偏唱了《单身情歌》，等合唱完之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p>
或许唱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吧。</p>
唱完之后或许是情绪受了感染，有女生在黑暗里哭着喊：“萧云醒，我喜欢你！”</p>
陆陆续续又有女生喊起来。</p>
“萧云醒，我也喜欢你！”</p>
“萧云醒毕业了，我又要单身了！”</p>
还有人“怼”回去：“人家本来也不是你的！”</p>
又是一片笑声不断。</p>
冉碧灵推推陈清欢：“可以啊，你情敌满天下啊。”</p>
不一会儿，高三楼里有男生齐刷刷地回应：“萧云醒说，他只喜欢陈清欢！”</p>
静了一会儿，尖叫声和哄笑声一齐响起来。</p>
学生时代的爱慕是最纯洁最善意的，我喜欢你，终于有个机会喊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我心已无憾。</p>
“啧啧啧，开心了吧？”冉碧灵盯着陈清欢压不住的唇角，“陈清欢，上辈子是不是全国人民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啊，这辈子你能和萧云醒一起长大，一举拿下他这尊大神，堪比人形锦鲤啊。”</p>
“人形锦鲤”陈清欢同学开心得都快晕过去了。</p>
或许这个最后的机会蛊惑了太多人蠢蠢欲动的心，表白环节还在继续，男男女女的声音不断响起，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组成了青春岁月里那些暧昧又美好的暗恋。</p>
一群老师站在不远处，难得没有阻止，听之任之。</p>
杨泽延道貌岸然地对站在旁边教导主任说：“主任，你看看这群学生，目无校规，公然早恋，还当众表白，闹这么大动静，简直不像样子！本来是为了给毕业班打气的，他们这么偷梁换柱，你也不管管？”</p>
教导主任难得宽容，叹口气：“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吧！他们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了。”</p>
杨泽延面上一喜，再次确认：“你真的不管？”</p>
教导主任被他问烦了：“不管不管，今晚爱干吗干吗，都疯去吧！”</p>
杨泽延忽然清了清嗓子，也对着那片黑暗的教学楼喊起来：“丁书盈，杨泽延说他喜欢你！”</p>
这一声吼，不只教导主任傻了，原本喧闹的人群也倏地静了下来。</p>
也仅仅静了几秒，接着便响起了无穷无尽的起哄声。</p>
丁书盈本来正在看着学生上晚自习，后来灯灭了，学生们都跑出了教室，她也跟着出来靠在栏杆上，做班主任久了，每一年高考前夕她都会有些伤感，结果她那点儿被气氛催生出来的小伤感就这么被杨泽延喊没了，不只没了，还觉得格外丢脸，她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混啊！他当自己还是十几岁吗？！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凑什么热闹啊！</p>
杨泽延喊完之后还讨好地冲教导主任笑笑：“主任，你说你不管的对吧？”</p>
教导主任气得脸都扭曲了：“我不管？！我管不了那帮小兔崽子我还管不了你！”</p>
杨泽延带着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无赖样子回了一句：“反正我喊也喊了，喊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要不我也写份检查当着全校念一下？”</p>
教导主任一眼看穿他，冷笑一声：“你想得美，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p>
教导主任想跟校长建议开除他。</p>
闹完之后也差不多到了放学时间，萧云醒在学校门口找到蹲在角落里的陈清欢，自动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边走边问：“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p>